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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莎公爵夫人:平行線


天底下還有多少新鮮的愛情故事?讓人津津樂道的愛情傳奇,運用平行線來述描,不失為較新奇的妙方,但是導演的剪裁與鋪排功力還是關鍵。

如非《時時刻刻(The Hours)》幾年前先問世,如今看到《溫莎公爵夫人(W.E.)》借古寓今,借古諷今的手法,或許會讚歎稱奇,但是既有了先行者,再看後繼者,不免就會輕歎:「又描紅了!」

英皇愛德華八世「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愛情傳奇是廿世紀最惑人的愛情故事,關鍵不在愛情,亦非婚姻,而在階級,前提在於堂堂英皇何以執意要迎娶一位離過婚的美國婦人Wallis Simpson?國王可以不做,愛情不能放棄,原本是情聖才做得到的事,更是讓癡情人揪心崇拜的典範,偏偏卻卡在門不當戶不對的階級意識(尚且還包括兩人相戀時,女方還有婚配,英皇根本就是破壞人家家庭的第三者),愛情不再是單純的愛人間事,道德的重量、價值的判斷、權位的滋味...都讓愛情的純度起了質變。



Wallis Simpson的傳奇,歷來至少曾經拍過十多次影視版本,除了重現傳奇,很難再有新詮角度,流行天后瑪丹娜的2011版本《W.E.》則是從片就玩起了文字遊戲,《W.E.》的W.E.既是辛普森夫人與英王愛德華的小名縮寫,傳達出主角本位的符號,但是多數人唸起這個名字,可以拆開來唸《W.E.》,卻也可以合起來唸成《WE/我們》,從兩位歷史名人的愛情傳奇,找尋世界男女的愛情對位空間,正是《溫莎公爵夫人》的創作企圖。

瑪丹娜看中《溫莎公爵夫人》的故事,其實無意停駐在多數人的歷史認知,卿本佳人,奈何所遇非人,才是她關切的情愛命題。電影從一位名叫小名與「Wallis」極其接近的時代女性Wally(由Abbie Cornish飾演)出發,她下嫁名醫,往來上流社會,理應幸福快樂,但是她不以為滿足,想要受孕,夫婿卻寧願把她當成藝術精品供養在家,不敢褻玩,富貴中的空虛成為Wally無法言宣的苦悶,剛巧她遇上了.溫莎公爵的文物展與拍賣會,Wally與Wallis於是有了超時空的對話,焦點就在於女人對於愛情、婚姻、子女、財富與名氣的省思與渴望。

Wally與Wallis的交響奏鳴曲,其實是古人傳記電影常用的手法之一,一方面可以追憶往日奮鬥傳奇,一方面則是撿拾前塵往事做為當下淬磨再出擊的利器,只不過,《溫莎公爵夫人》的傳奇,世罕其匹,硬要對話,其實勉強,娜丹娜的使力點因而並非放在Wally成為溫莎公爵夫人之後的故事,而是在那個頭銜之前的人生飄泊,從第一任丈夫的頻頻家暴,到第二任丈夫的靈肉睽隔,再回到好不容易遇上一位看對眼的男人,卻又附贈了一個期待她母儀天下的國家壓力,她只要接受了愛情,從此就得擔上一輩子的罵名。

瑪丹娜真正的關心點,不在為了愛情割捨江山的愛德華,她的同情目光主要集中在同樣為了愛情承擔歷史罵名的Wallis。卿本佳人,奈何所遇非人,就是Wally與Wallis真正相似的生命交叉點,於是瑪丹娜先透過電視紀錄片的影像與聲音,讓Wally家的華廈長廊空間都迴蕩著Wallis的歷史腳步聲,鬼魅般的歷史記憶就恍如一種氣息,讓當代女子Wally終日浸泡其中,不但得著了迷戀的樂趣,亦得著感同身受的澘然淚下,找古人Wallis對號背書,也就成了Wally療癒身心創痛的萬靈丹了。



愛情,終究是《溫莎公爵夫人》的劇情主軸核心,瑪丹娜巧妙安排了階級落差的愛情來提供一種解讀觀點,Wally面對Wallis遺物時有諸多感動,想要伸手觸摸,更會淚流滿面,因此吸引了保全人員Evgeni(由Oscar Isaac飾演)的注意,身份不對稱的當代愛情就此悄悄滋生,Evgeni不但能夠讀透Wally的心,亦敢於運用自己的「權力」來討好Wally(展場打烊後的私密參訪),甚至還會直闖家門,救出家暴哀憐的Wally,「千金寶易得,難得有情郎」的愛情主軸,或許說明了愛德華與Wallis「不畏人言」的愛情結論,卻也太顯簡化,未再深入挖掘Wallis究竟愛上了愛德華那一點?愛德華又究竟迷戀了Wallis的那一點?Wallis的個性與美色究竟有何特異?面對皇室頭銜與傲人珠寶的媚惑,既然後代的Wally都能驚讚感動,當時的Wallis又如何盤算著自己的得失呢?

身為搖滾天后,瑪丹娜深悉名女人背負的輿論壓力,她未能利用《溫莎公爵夫人》為名女人多做平反,殊為可惜,她選擇用Wally與Wallis如出一轍的平行論述來做主架構,當然是用心良苦的設計,如此一來可以讓Wallis的肉身魅影得以出現在Wally的生活裡,藉此對稱Wally際遇與感懷,讓她們得以跨越時空彼此對話療傷。問題在於這樣的安排,太過刻意,雕琢手痕太過鮮明(《時時刻刻》就不會讓女作家吳爾芙的亡靈顯現在其他兩位女主角的生活之中),Wally與Wallis的關係有如偶像與戲迷,Wallis的際遇,固然讓Wally心有所感,歷歷如在目前,但也正因為一切如此唯心,硬要送做堆,非常「唯物」將兩位女人湊在一塊,就難免給人為求目的,不擇手段的感受。一切就像Abel Korzeniowski所打造的主題音樂一般,單獨聆賞時,曲曲動人,但是瑪丹娜卻過度依賴音樂,不時就會來上一段,太過耽溺,也就太過甜腻了。

瑪丹娜對首相逼宮和與希特勒共餐的政治議題顯然不感興趣,所以點到為止,失去了生命抉擇時暗含的純愛光華;但是他再三致力的愛情議題,卻也陷進失衡的困境。飾演Wally的Abbie Cornish雖然戲份最重,但在姿色和魅力上,都不如Andrea Riseborough飾演的Wallis;同樣地James D'Arcy飾演的Edward,也只讓人看見了王子/君王的任性,少了智慧與手段;相對之下Oscar Isaac飾演的展場保全Evgeni,卻是深情又體貼的情人, Wallis與Edward搭檔感覺失衡了,Wally與Evgeni的戀情也朝向一方傾斜,愛情不對稱,劇情就難以動人了。

作者:藍祖蔚 【藍色電影夢】

本期焦點-【v.337】 2012/0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