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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行錄》-生而為人的愚蠢


比起抽絲剝繭,來玩大家來找碴的偵探遊戲,本片更像是將你身旁的友人標記分類。最可怕的並非惡意,而是人類在不自覺中,做出愚蠢且會傷害他人的行為,而這集合所有人愚蠢行為的目錄,成了看似可悲卻也指向他人甚至自己的《愚行錄》。

最可怕的並非惡意,而是人類在不自覺中,做出愚蠢且會傷害他人的行為,而這集合所有人愚蠢行為的目錄,成了看似可悲卻也指向他人甚至自己的《愚行錄》。

幸福美滿的田向一家,慘遭滅門殺害,記者田中(妻夫木聰 飾演)雖因妹妹光子(滿島光 飾演)虐兒案忙得焦頭爛額,但在好奇心驅使下,也開始追查此案,每位接受訪問的人似乎都有隱情,說法眾說紛紜、漏洞百出,田向家不為人知的黑暗面逐漸被攤在陽光下。但在追查過程中,竟發現光子也和田向家有所瓜葛,乍聽愚昧的發言似假亦真,卻也讓田中採訪的動機變得不再單純。有時自認為天衣無縫的計劃,或許只是蒙昧的張牙舞爪;但不經意的愚蠢行為,卻有可能像蝴蝶效應般,造成無法預期的滅亡?

石川慶,請先記住這個名字,因為他未來絕對是指日可待的日本導演。妻夫木聰說: 很少有作品會直指人類是如此愚蠢的生物。《愚行錄》比起抽絲剝繭,來玩大家來找碴的偵探遊戲,本片更像是將你身旁的友人標記分類,以不指善道惡的方式,攤開這個階級社會中,所有人類的愚蠢與可悲。前後呼應的公車戲,也像是對這個社會的人性、愚行、道德感,畫上大大的問號。

藉由諸多視角的訪問串起前因後果,貫井德郎的《愚行錄》之所有被譽為難以改編成電影的小說,是因為其故事全以訪談的架構呈現,甚至不加以附註對話中的人是誰,而是全權交由觀眾去想像與猜測,最後再以驚人的結局嚇死讀者。但也正因為電影必須以人臉與聲音,推進故事前進,在改編上便不得不捨棄敘述式詭計的手法。因此,正也表現出石川慶如何在這樣的劇本下,如何重新編排,甚至是改編成流暢的故事感。


妻夫木聰滿島光看似電影的主角,然而電影多半的敘事卻圍繞在滅門血案的被害人與相關人士身上。藉由被殺的夫婦田向、宮村,記者為了追尋真相而訪問其相關友人,他人的敘述也透過重現的鏡頭去形塑被害者的為人,甚至是敘述者本身的個性。透過俐落且流暢的剪接,訪問受害者的大學摯友、同學、前女友等人的回憶畫面,幾乎佔據電影的三分之二。在看似錯綜複雜的關係,只要好好記住關係者的人名與長相即可。

「為何這種好人會被殺呢?」

比起去猜誰是真正的兇手,《愚行錄》的重點卻放在每個人身上,看似無害、沒有惡意,甚至是帶有不自覺的愚蠢。對於諸多質疑人性題材的電影,本片有著《怒》猜猜犯人是誰的懸疑感、《白雪公主殺人事件》以相關人士的訪問,拼湊事實真偽的敘事方式、《惡人》拒絕以二元對立看待好人與壞人。《愚行錄》可以說是三部電影的綜合體,卻不加以誇大與渲染,就連戲劇化的說教也不見其中,即便在漫長且敘事緩慢的節奏中,卻又不顯平乏。

正因為沒有人可以定義「好人」,那些假裝要求別人讓位的正義魔人、利用他人上位的自私男、假面甜心,所謂不構成犯罪的愚蠢行為,正是人性最真實的寫照。

「日本不是M型社會,而是階級社會。」

日本是一個階級觀念很重的國家,面對是第一次見面的人,通常會先確認彼此的年齡,而決定是否該使用敬語。而學校、社會的上下關係,也時常是霸凌事件的起因,而《愚行錄》也將此觀念更加日本化,探究內部生、外部生階級觀念的「名校文化」。簡單來說,就是一條龍的直升制度,可能從小孩開始就讓小孩唸私立學校,而這種學校通常會開設中等部、高等部、大學部。

愚行錄》將故事聚焦於大學時期,從高中直升上大學,擁有自己小圈圈的人叫做內部生,其餘從別地方考進來的則是外部生。而這也從中產生了階級制度,外部生難以打進內部生的圈圈,而內部生也多是家財萬貴的千金公子,一如那句「連到這一刻都要被父母拖累」。而本片也不像多數漫畫,以誇張的戲劇感凸顯出有如F4存在的惡勢力,然而這種趨近於無形,卻又實際存在的界線,才是致命的殺人武器。

「到頭來人類就是愚蠢的,但那也算是種智慧。」

女人心機在電影中幾乎展露無遺。而導演也以牆壁上的「懈寄生」隱喻,兩個女人因為類似而互相在意,卻又無法容納對方的心態。導演同時以極為寫實、不誇大的手法,呈現出校園中的勾心鬥角,卻又以超現實有如具現化的一場戲,將數十隻有如鬼魅般的手,包裹著滿島光的身軀和臉,懸疑之感頓時幻化成恐怖電影,營造出人言可畏、人比鬼可怕的暗喻。

這個世界上少有純粹的壞人,多數都只是自私的人,《愚行錄》從不同的角度看待人性不同的面相,一如開場和結尾的公車戲,360度的鏡頭照過所有乘客的嘴臉,悲觀來看,每個人都是有問題的存在。至少本片想要展現的,並非被美化且高尚的人性。


滿島光是一把銳利的刀,方向對的話有很大的殺傷力,方向錯的話自己就會受傷。」石川慶是這樣形容滿島光的表現,甚至稱她為天才演員。而光子的角色真的非滿島光莫屬,雖然戲份相較於他人不多,然而當攝影機對準滿島光時,卻又能以十倍的能量成為焦點。單憑一場對著鏡頭自白的戲,就足以將最佳女配角頒給她。牽動整條敘事線的妻夫木聰,雖然貴為男主角卻不同於以往非黑即白的定位,展現出有如灰色的透明與瑕疵感。這對電影中的兄妹,現實中感情好也以兄妹相稱的兩人,一如以往地扛起整部電影。

沒有以往日本電影的過度使力,或是漫長平淡,石川慶沿襲在他波蘭學電影的風格,在冷調性的節奏中以小火烹煮,打造出精美的構圖、打光、運鏡,完全看不出來這是他首部電影長片。將一塊塊有如人性凹凸不平的拼圖,按圖索驥地放下,最後拼湊出的一幅畫,遠看是滅門血案的真相,近看卻又能明顯發現人類,想遮也遮不住的愚行,這就是《愚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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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焦點-【v.598】 2017/0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