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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都魅影》演繹人生百態


本片以一個影像創作的作品來看,畫面精緻、瑰麗,並且以略帶奇幻色彩的手法呈現巴黎景緻美不勝收的一面,至於劇情…如同導演所說,除了演繹人生百態,實在也釐不出一個明確的劇情線,看來李歐卡霍真的沒在管這個吧。

根據導演李歐卡霍(Leos Carax)在映後訪談所說,《花都魅影》開場時先從「電影院銀幕」的視角去「反觀」一群在戲院座椅上東倒西歪、也不曉得是醒著、睡著了、昏迷了、還是死了的觀眾,他所想要表達的意象在於做為一個電影人,其實並不能百分之百確定觀眾究竟是用什麼方式在觀賞他的作品、甚至無法確定觀眾是否真的有在看他的作品,他只能盡可能以一個「本身也在看電影」的人的角度,去拍出自己想拍的作品,就像他自己在電影的開場「親自下海演出」的橋段那樣。除了一些「自導自演」的作品,影史上確實不乏喜歡跳進自己的電影裡客串一個小角、喜歡故意讓觀眾來「揪出」他究竟在哪裡的導演也大有人在,不過像李歐卡霍這樣直接讓自己以一個「電影觀眾」的角色來為整個故事開場的導演,還真不多見。

一頭銀髮、筆挺西裝、提個公事包、富商打扮的奧斯卡先生,一早步出豪宅,坐上秘書瑟琳所駕駛的加長型禮車,在車裡戴著藍芽耳機,以電話交待人盯著指數利率(indexed rate)去做處置,然後又提到這時代光有保鏢已經不足以確保身家性命的安全了,必須給自己添購半自動武器,然後又與電話另一頭的友人相約聚餐,任何人看到這裡,都會以為奧斯卡先生應該就是個富商。

就在禮車行進間,奧斯卡先生竟然翻出車內的收納式化妝台,像個即將粉墨登場的演員一般,熟練地為自己穿戴衣裝,不一會兒工夫,竟化妝成一名老乞婆,下車到市區的橋上向行人乞討。

老乞婆回到車上,卸下一身的妝容,原來先前那一頭銀髮都是假髮,他本人根本是個光頭。光頭佬開啟一個箱子,拿出一整套「動作捕捉器(motion capture)」的感應服。禮車駛進一個像製片廠的地方,奧斯卡先生就下車走進一間像是3D動畫攝影棚的暗室,身手矯健到根本就是專業武行等級的水準,各種高難度的肢體動作,空翻、武打,一招接一招,順暢到有如行雲流水。一旁的電腦精準地把奧斯卡先生所做出的每個炫麗動作都詳實記錄下來。

回到禮車上,奧斯卡先生翻閱了像是劇本、更像是某種任務指示的文件,嘀咕了一聲「merde!(狗屎!)」然後翻出一套怪異的裝束,他把自己化妝成右眼失明的怪人,在抵達下一站之前,拿出像是懷石料理的精緻餐盒開始動筷子用餐。邊吃壽司邊與瑟琳商量行程的時間安排問題。然後這怪人就在怪獸電影配樂的陪襯下,鑽進下水道、鑽進墓園,隨意拔走別人掃墓帶來的花束,張口就嚼、隨手亂丟,路旁受驚的群眾當中有人驚呼,「是屎先生呀!」根據導演在映後座談的解說,奧斯卡先生這時所扮演的「屎先生(Monsieur Merde)」是他2008年為《東京狂想曲(Tokyo!)》三段故事當中《Merde》那個單元創造出的角色。所以奧斯卡先生剛才在讀「劇本」時脫口而出的那句嘀咕「merde!」並不是在罵髒話,而是在提示他下一個要扮演的角色正是「屎先生」。既然是在《東京狂想曲》出現過的角色,也難怪他午餐吃的不是法國菜、不是義大利菜、不是中國菜,而是拿著筷子大啖日式便當的壽司。

屎先生穿越墓園,看到外頭的風景區,一組工攝影員正忙著為伊娃曼德絲(Eva Mendes)拍照,屎先生咬斷攝影助理潔米的右手,先衝上前去舔了伊娃曼德絲的腋下、又把她一把扛走。屎先生扛著伊娃,在隱密的地洞裡自己脫得精光,枕著伊娃曼德絲的大腿睡午覺。

午睡完,奧斯卡先生在禮車裡又改頭換面,裝扮成一位下班的中年人,駕駛小轎車去接參加完舞會的女兒安潔莉,斥責女兒沒對他誠實後,將女兒送到前妻家,趕她下車。中年人將小轎車開到禮車附近,奧斯卡先生再度上車換裝,瞄了一眼樂譜。

奧斯卡先生光著腦袋,上身只穿無袖汗衫,背著一台手風琴,搖身變成一名流浪樂手,在暗巷裡拉奏著手風琴,不過他並不孤單,從各個角落走出大批拿著各式樂器的樂手,有電吉他、電貝士、銅管與木管樂器、還有鼓手,一行人邊走邊演奏。

奧斯卡的下一趟演出行程,他要化妝成一名刀疤佬,任務文件上指明,「VOTRE VICTIME: Théo(你的受害者:迪歐)」配給的武器則是彈簧刀。禮車駛進一座倉庫的卸貨區,奧斯卡先生提著一箱東西走到用中文標示「公司雲蜘蛛」的出租倉庫,用蹩腳的中文向林夫人問好,說要來見迪歐,還用蹩腳的中文警告大家最好馬上離開,然後就自己拿著彈簧刀去刺死了迪歐。奧斯卡先生打開隨身攜帶的箱子,取出剃刀、化妝品等工具,把躺在地上的迪歐剃髮、刮鬍、化妝成跟自己一模一樣,連臉上的刀疤都要複製得維妙維肖。沒想到就在他將要大功告成之際,迪歐突然醒來,撿了彈簧刀往奧斯卡的頸動脈刺了進去。

奧斯卡受了傷,步履踉蹌跌跌撞撞逃出倉庫,瑟琳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回禮車上。

禮車在大雨中奔駛,奧斯卡又在車裡給自己換裝,剛才受的刀傷彷若完全不曾存在。這時車上卻多了一名西裝筆挺的老者,問他喜還對這分工作有沒有熱情。奧斯卡發牢騷,說現在的攝影機都小到讓他難以察覺,老者提到他之所以來,是因為後頭有些人覺得奧斯卡先生的演出不再像以往那麼有說服力。奧斯卡自述這分工作他會繼續做下去的動力,就與當初推動他入行的理由是一樣的,都是為了表演的美感。老者若有所思,「美,只存在於觀眾的眼中。」「如果觀眾沒在看了呢?」

奧斯卡在車上讀劇本,拒絕吃晚餐。下一個演出行程是要去大道旁的露天雅座槍殺抽雪茄的銀行家。然後再去高級豪華旅館扮演病危的老翁,台詞還要會講俄文,讓名叫泰歐的姪女在病榻前含淚與他訣別。

在前往下一個行程的半途,瑟琳駕駛的禮車與另一輛禮車擦撞,奧斯卡先生認出了對方車上的人是他的老相好潔兒。兩人多年不見,奧斯卡時間多,直接到潔兒的下一個演出點與她敘舊。然後潔兒必須照她既定的演出行程,扮演一名跳樓的空姐。奧斯卡繞過潔兒墜樓的屍身,趕赴自己的下一個行程。

午夜過後,奧斯卡喝了幾杯,唱著法蘭克辛納屈的《My Way》,彷彿在向回不去的往日情懷道別。下一個行程是今天最後一站,他要扮演一個與母猩猩共結連理的男人。

瑟琳把禮車開回「Holy Motors」,換上另一種裝扮下班離去。當人都走光了,車庫裡一輛輛的加長型禮車倒是開始聊起天來。

「我累死啦!我的客人在城裡繞來繞去繞了一整天!」

「滾石不生苔嘛!」

「我倒想說,我們要青苔做什麼?」

「3423-AC-92,你說得真對!」

「那只是一種譬喻的說法啦!滾石會滾出經驗來哦!」

「我們就是滾石呀!」

「噓!這裡還有人要睡覺啦!」

「喔,你…你很快就會有很…很多多多多時間可以腄覺啦!反正你們遲早都要被當廢鐵送去處理掉!我們早就是被淘汰的產品了。」

「淘太?」

「淘什麼汰呀?」

禮車們你一言我一語,自各喃喃嘀咕起來。

「安靜!老車5700-BC-70說的都是實話。人類不再想用看得見的機器。」

「對呀,他們不不不再…再想要引擎。不想再再再…再看到任何機械的運作。」

車子們又各自呼天搶地般地喃喃自語。

「阿門!」

這故事究竟是在講什麼?根據導演李歐卡霍自己的解釋,他讓奧斯卡扮演一個又一個的角色,演繹一個又一個彼此間幾乎毫無關聯性可言的橋段,雖然有許多奧斯卡先生在梳妝台前換裝、化妝的過場戲,但全片所要表達的主題既不是電影創作者的心路歷程、也不是戲子人生的幕後秘辛,而是「人生」的各種經歷。在人生當中我們無時無刻在經歷各種的橋段,事件與事件之間不必然會有任何關聯性,就算能用某種關聯性或邏輯思維去把它們「串」起來,那也是我們自己去找出的關聯性,就像片中老者所言,「美,只存在於觀眾的眼中。」那如果觀眾沒在看了呢?就像電影一開場,在戲院裡東倒西歪的觀眾們一樣,要看?不看?從什麼角度看?如何看?每個人可以有自己的答案。他也坦承自己只是專注去做一個影像創作者,比較不太注重劇情的設計,所以他並沒有對於故事線的合理性、邏輯性太作強求。

李歐卡霍在現場座談中提到,之所以會用到加長型禮車,主要發想來自於他少年時期常在唐人街看到一些華僑在使用這種禮車,在華人區無論婚喪喜慶幾乎都會看到這種加長型禮車。法文俚語要形容「看不懂、難以理解、沒邏輯」的時候都會說「這簡直像中文!」使得這種華僑愛用的加長型禮車在他心目中一直帶有一種神秘、看不透裡面的人究竟在搞什麼的印象。華僑用的這些禮車幾乎都是租來的,時間到了就得還給車行,所以用這種禮車來載運故事裡的主角去參與各式各樣的人生片段,無法事先看透箇中奧秘、時限一到又得歸還,對李歐卡霍來說,這簡直就是人生旅程的寫照呀!

本片以一個影像創作的作品來看,畫面精緻、瑰麗,並且以略帶奇幻色彩的手法呈現巴黎景緻美不勝收的一面,至於劇情…如同導演所說,除了演繹人生百態,實在也釐不出一個明確的劇情線,看來李歐卡霍真的沒在管這個吧。

作者:夏夏 【夏夏?後花園】

本期焦點-【v.374】 2012/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