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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電影節】《無以名狀的憂愁》沒有腳的鳥的死亡與重生


這是我第一次接觸金敬穆的電影,當中的奇情氛圍使我聯想到金基德,那樣怪誕卻又十分迷人,話雖如此,金灵默的影像還是有其獨特的魅力存在。況且,1985年出生的金灵默還未滿30歲,令人不禁萬分期待他往後的發展與成就。

「我聽人家說,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牠只可以一直的飛呀飛,飛得累了便在風中睡覺,這種鳥兒一輩子只可以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牠死的時候。」

──王家衛《阿飛正傳》(Days of Being Wild,1990)

在觀賞完南韓新銳導演金?默的《無以名狀的憂愁》之後,我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這段經典台詞。片中的主要角色就像沒有腳的鳥一樣,漂泊在大城市中,無所依靠。他們之所以漂泊,是由於不為社會所接納並認可的身分。

無以名狀的憂愁》的劇情分為兩條線進行,前半段的故事受真人真事啟發,主角是「脫北者」Joon(Paul Lee飾)和中國混血女孩Soonhee(Kim Sae-Byuk飾),並非本地合法居民的兩人,為了脫離加油站老闆蠻橫無理的掌控,被迫騎著機車四處流浪;後半段的男孩Hyun(Yeom Hyun-Joon飾)是《援交男孩》(Faceless Things,2005)的主角的延續,他每天守在裝潢簡約的高樓豪宅中,等候中年已婚男人Seonghoon(Lim Hyung-Kook飾)的到來。

前後兩個故事看似毫無關聯,實則為對位關係,得以相互參照。首先,不管是Joon或Soonhee,都不屬於他們所停靠的城市,「這是你的國家嗎?」加油站老闆對Joon質問道。即使這個城市如此遼闊,他們依然沒有停歇的位置,只能持續奔波,因此在片中經常可見兩人騎著機車四處穿梭的身影。接著是Hyun,他固然擁有棲身之所,生活也無虞,但是他的內心是孤獨的,無所寄託。每當Seonghoon不在身邊,或兩人起爭執之後,Hyun總習慣趴在桌上睡覺,不願躺在那張更為突顯寂寞的大床上。援交式的性愛,對此時的他而言,只是反映出他孤獨無依的空虛感罷了。至於事業有成、已有家室的Seonghoon,雖然想從Hyun的身上獲得愛的滿足,卻礙於社會的眼光,選擇以假名相待,使得這段感情少了光明正大的真誠,而多了份迷茫的不確定感,「我很怕哪天你對我膩了,也不知道你是否真的愛我?」Seonghoon向Hyun說道。

四人的生活環境、家世背景或許不甚相同,但是處境卻是一致,他們在社會上皆屬「非法」的存在,是弱勢族群。甚至,更為可悲的是,一如Joon所言:「我們四處尋找不到落腳處。」他們無論身體或心靈都沒有一個可靠的歸屬,只能朝著未知的方向一直走,不斷漂泊。四隻沒有腳的鳥在大城市的上空持續盤旋、飛翔,尋尋覓覓為的只是一方生存的空間。

雙線或多線進行的敘事結構是許多電影創作者都會採用的模式,《無以名狀的憂愁》的角色設定讓我回想起越南導演武玉登的《你是天堂,愛是地獄》,兩者同樣鋪陳了兩段無關的故事,並聚焦於一群不被社會主流價值觀所接受的人。不過,顯然金?默的野心更大。當電影進行近三分之二,即將步入尾聲時,片名才出現在銀幕上,如此的安排其實別有用心。

生活於截然不同的世界的兩個寂寞男孩,在電影的末尾終於相遇,然而他們不是彼此撫慰,相互舔食傷口,而是選擇燒炭自殺一途。在昏暗燈光下,影像粒子粗糙可見,當Joon瀕死之時,兩人的身影對調,重生為一人。被濃煙嗆到的Hyun,痛苦地爬出房門外,一聲「救命啊」彷彿換來活著的實在感,他踉蹌地走出大樓外,重新踏入這個社會,如同新生。沒有腳的鳥找到棲身之所了嗎?我無從得知。不過,至少這隻鳥可以活著落地了。

仔細回想,導演其實在劇情的進展之間已經埋有伏筆,當Joon在廁所援交的畫面接續在Hyun躺在床上,好似對著視訊敬頭自慰的畫面之後,我們就該意識到兩人實為同一人的可能性。不僅如此,片名也是另一條線索。根據導演所言,韓文片名源自中文的「啐啄同時」一詞,是佛學用語。啐,是小雞從蛋殼內破殼;啄,是母雞在蛋外以喙將殼啄破,兩者必須掌握時機,同時進行,否則小雞極有可能無法存活。導演在結尾點題,以「啐啄同時」比喻生與死從相反方向同時對人產生衝擊,並解釋了Hyun和Joon的一生一滅,以及唯有經歷痛苦才能帶來真正的重生的道理。

這是我第一次接觸金敬穆的電影,當中的奇情氛圍使我聯想到金基德,那樣怪誕卻又十分迷人,話雖如此,金?默的影像還是有其獨特的魅力存在。況且,1985年出生的金?默還未滿30歲,令人不禁萬分期待他往後的發展與成就。

作者:開到荼蘼花事了 【開到荼蘼花事了】

本期焦點-【v.352】 2012/0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