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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T Live劇評】《朱門巧婦》:酒精或謊言,誰又比誰更真實?


田納西威廉斯的作品《朱門巧婦》(Cat on a Hot Tin Roof)被譽為是他最出色的劇本之一,曾在1955年拿下普立茲獎,並在每一次的重演與復排裡總是能重新找到與觀眾的共鳴。

田納西威廉斯的作品《朱門巧婦:英國國家劇院現場》2017年再度於倫敦上演,這齣戲被譽為田納西最出色的劇本之一,曾在1955年拿下普立茲獎,並在每一次的重演與復排裡總是能重新找到與觀眾的共鳴。

2017年上演的版本由倫敦Young Vic劇院製作,同時也是當時藝術總監大衛蘭(David Lan)卸任前的最後一輪製作,由澳洲籍導演班尼迪克安德魯斯(Benedict Andrews)執導,刻意淡化原作發生於美國密西西比州的時空地理設定背景,將舞台簡化在一個房間內,金黃色的壁板宛如金色的牢籠,一張床、一個梳妝台及一個淋浴水龍頭,就構成了主要的舞台空間。

導演對於原劇本設定的簡化在倫敦首演時得到褒貶不一的評價,但成功之處卻也顯而易見,當舞台外圍沒有太多值得分心的事物,觀眾的注意力很自然地就被集中於角色的情感衝突上,而這恰好是整部劇本最引人入勝的部分。


朱門巧婦》的故事開始於Brick與Maggie的閨房對話,在豪門夫妻檔的光鮮包裝後面,我們漸漸從對話裡看出兩人之間貌合神離的矛盾,Brick因故從原本風光的運動員及體育評論員淪落到現在的酒鬼,而Maggie焦慮著自己無子嗣,緬懷著過去與丈夫的恩愛,卻也透露了夫妻倆已經多年沒有同床,第一幕終止於兩人間毫無交集的對話,Brick因摯友Skipper的死與妻子恩斷義絕,Maggie如同一隻在熱鐵皮屋上的貓,既性感又欲求不滿,她用各種方式試圖激起丈夫對自己的興趣,但Brick卻已經完全厭倦這個女人與這段有名無實的關係。

第二幕把夫妻間的張力延伸至這個豪門家族的財產糾紛下,白手起家而家財萬貫的Big Daddy被確診癌末卻活在各方粉飾太平的謊言下,Brick的大哥Gooper與大嫂Mae處心積慮運用各種手段欲討父親歡心以奪得土地繼承權,然而Big Daddy本能地更喜愛小兒子Brick,在發現么子酗酒問題十分嚴重後Big Daddy試圖與Brick談心,當一個見多識廣又精明無比的老人嘗試以自己的見識去開解兒子時,卻意外發現醉生夢死的Brick或許才是將人情與生命看得最透徹的那位,整齣戲逐步將個人、夫妻、朋友、兄弟乃至家族的表面太平全然拆毀,而剝開層層謊言後所展現的所謂愛與人性竟是如此讓人絕望。


田納西精練又深刻的台詞無疑是這個製作裡面最大的看點,尤其是第二幕Big Daddy與Brick的父子對話,Big Daddy自以為看透世情,最終卻不敵Brick在癲狂浪蕩中所看清的真相,人生由謊言堆砌而成,而或許謊言亦是人活著之必然,是這個社會建立與運作的基礎,越積極活著的人越努力鋪張著謊言,Brick能夠相對真誠坦蕩,不過是因為他已形同活死人,在這個前提下,Brick選擇酗酒逃避,而Big Daddy所將要面臨的死亡或許不失為逃離這個虛偽世界的另一種出路。


朱門巧婦》的劇本如同田納西慣用的風格一般,充滿了黑暗、瘋狂、殘酷、憂鬱與死亡的氣息,全劇充斥著對親情、愛情、夫妻(無論是Big Daddy與Big Mama之間的老夫老妻或Brick與Maggie間的年輕夫妻)、甚至是同性愛情或友情間界定的質疑與茫然無措,幾乎是作者田納西自我隱喻的絕望自述。於此同時,主要角色也都充滿了強烈的情緒,讓演員的表演得以更加激情外放,故事已經不再是唯一的重點,更重要的是在各種情感衝突中去激盪出迷人的黑暗絕望。在這個製作裡,兩位男演員傑克歐康納(Jack O'Connell與寇姆明尼(Colm Meaney)的表現都相當出色,女主角席安娜米勒(Sienna Miller)過於嘶啞吃力的嗓音讓她在數個關鍵情緒衝突點缺乏說服力,雖然依舊成功詮釋了Maggie性感火辣又悲哀絕望的特質,但與Brick之間的火花卻不盡理想,導致整齣戲在第一幕略顯冗長無趣,主要亮點完全集中在第二幕的傑克歐康納寇姆明尼身上。

全劇最終結束在橘黃色的燈光下,Maggie赤身走向全裸爛醉的Brick,宛若從層層謊言裡倏然回歸至伊甸園,人類最初始的本真,整個畫面第一時間讓人覺得溫暖,但細想其實是更尖銳的諷刺,為整齣戲畫下了餘韻不絕的句點。

本期焦點-【v.682】 2018/1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