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書》你好嗎?我,很好
岩井俊二在《情書》之後仍然推出多部佳作,但我想,若在過下一個二十年,觀眾最津津樂道的,可能不會是《青春電幻物語》、《花與愛麗絲》、《被遺忘的新娘》,而仍會是這部《情書》。她們都明白,有些話不用再說了,所以她們沒有將寫好的最後一封信寄出,而是選擇留給自己。
我終於有幸在大螢幕觀賞這部日本純愛電影經典之作《情書》,看完之後真的覺得這部作品能被如此推崇果然有其道理,時隔二十年,岩井俊二在《情書》之後仍然推出多部佳作,但我想,若在過下一個二十年,觀眾最津津樂道的,可能不會是《青春電幻物語》、《花與愛麗絲》、《被遺忘的新娘》,而仍會是這部《情書》。在看過這樣多如此多元化的愛情電影後,會覺得其實《情書》好普通,可就是這個「普通」成就了它的不凡。
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沒有翻雲覆雨的激愛戲碼,甚至你連看見男女主角談情說愛都沒有,一切就像電影選用「雪」作為主場景那樣,如雪那樣純粹、雪白,僅僅透過兩個彼此陌生、卻都對男主角有著共同回憶的女子,去帶出、拼湊屬於印象中那個人的完整面貌,也挖掘出彼此深埋在心中已久的過往,書信的一來一往,完整了這部電影,沒有複雜的劇情場景、拍攝手法,卻讓觀眾從中感受到初戀的甜蜜、苦澀、憂傷,還有、遺憾。
如同岩井俊二過去在受訪時所說:「回憶是推動自己現在的一大原動力。一般人以為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兩者互無關係。某個時機,回憶起過去的事情,自然會發現一些過去與現在的連帶關係,反過來影響了現在的自己。」(取自維基百科),回憶只是過去日子的附屬品,證明自己曾經有過那麼一段路、一段情而已,也許時過境遷後再沒人記得原來曾有過那麼一個過去,可如同《情書》中的渡邊博子,在偶然的機緣下「意外」開始對死去的未婚夫藤井樹的過去感到好奇,進而展開後續影響到自己的調查那樣,會在某個時候,因為各種原因,去對過去某個時間點發生的事情感到好奇,或是想翻出來回味一下。只是想起了過去了以後,會後悔嗎?不知道,就像你說渡邊博子是否會後悔認識了「過去的」藤井樹?可能會也可能不會,但不管是哪個,可以確定的是,它將成為自己當下前進的動力,哪怕自此走向與設想不同的道路一樣。
渡邊博子在未婚夫藤井樹的三年祭時,意外得知原來藤井樹小時候住過小樽,無法將他真的放下的博子,偷偷將畢業紀念冊上的住址抄下,回到家後竟異想天開的寄信到那個地址去,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收到回信了,在與現在關係曖昧的秋葉討論後,他們認為這個回信的「藤井樹」應該是冒牌貨,而在秋葉隱瞞著博子偷偷回信,要求對方交出證明自己就是「藤井樹」的證據後,他們這才得知原來此藤井樹非他們認識的藤井樹,而是一個同名同姓的女同班同學,不過博子並沒有因此中斷聯繫,反而更期盼能與對方書信往來,渴望能從這個同班同學口中聽到未婚夫的過去。
只是當兩人往來的信件越多,同處在現在的博子與藤井樹,雙雙跌進了過去的沼澤裡,想掙扎卻反而沉的越深,接著,便開始發現,原來這個「過去」其實擁有的不竟然全是美好,更多的是,如此真實的殘忍。博子無法真心接受秋葉的追求,是因為她心裡還有個位置是留給藤井樹的,即便過了三年她仍然無法忘懷,藉由女藤井樹的信件,她雖然慰藉了內心,但同時她也發覺,原來自己根本對藤井樹一無所知,而當年藤井樹愛上她時所說的一見鍾情,卻極有可能只是將她看成他中學時的初戀,同名同姓的藤井樹,只因為她們兩人擁有一模一樣的臉孔,所謂的墜入情網,原來只是他人的移情作用,想來多可笑、多諷刺,只是博子還是喜歡著他啊。若沒有喜歡,怎麼會在多年後察覺到真相的可能性而如此心痛呢?
博子受過去衝擊,藤井樹何嘗不是?人的一生中來來去去的很多,求學、出社會,即使每個人都曾與自己有過一段緣,但若沒有特別深厚的交情或者事件,在多年以後很多曾經有過名字的人,都將變成了代號與問號,「欸你知道之前那個誰...那個幾號啊?他不是做了什麼事嗎...」是啊,那個誰?而她與同名的藤井樹緣分其實就也只侷限在於同班的這三年,還有同名同姓不同性別而已,要不是博子的一封信,她恐怕也不會在想起自己生命中有過這樣一個人吧。而當她慢慢地替對方還原藤井樹的樣貌時,她自己卻也開始回想起那三年,她與他之間的種種,同學因這個巧合的惡作劇、同為圖書委員、拿錯英文考卷...還有那場他摔倒的運動會,而伴隨著這些而重新傾巢而出的,是停在過去、無法延續到現在的情感,當學妹們興高采烈地將那本當年藤井樹借她的「追憶似水年華」給她時,她將圖書卡翻到背面,看見了藤井樹筆下的她,這才發現其實自己也有過一段如此深刻卻又不自知的初戀,如果當年她從藤井樹手上接下這本書,拿起圖書卡沒有只看到上面的簽名,而有翻到背面檢查時,就像那張他在拿錯的考卷背後亂塗鴉一樣,一切的一切,是不是結局就不一樣了?她早該知道的。
《情書》全片的最高潮,莫過於博子與秋葉來到當年藤井樹發生意外的山的附近,秋葉向藤井樹報告近況,表示自己將會娶博子為妻,當輪到博子時,她應該是有好多話想說、想問,例如當年他愛上的,究竟是不是與他初戀同樣的這張臉?只是當她站在雪地裡,對著山脈大喊而出的,卻僅僅是不斷重複著的「你好嗎?」、「我很好!」就像她在寄出去的第一封信上寫的那樣,你好嗎,我很好,一句簡單的問候,其實就飽含了很多想說的話還有情感,如果說博子在電影開頭那場躺在雪地裡的畫面,是放不下、是不捨,那麼,博子站在雪地裡對著山大喊的畫面,就是她終於懂了,何謂放手、前進,以及告別吧。
此一同時,躺在病床上,剛經過生死關頭的藤井樹,嘴裡也嚷嚷著你好嗎,我很好,與博子同樣在經歷相同的過程,兩人喊話的對象都是同個人,蘊含於其中的情感卻各自不同,如同莫文蔚所唱的《如果沒有你》那首歌歌詞一樣:「太多的情緒沒適當的表情」,找不到一個能夠貼切反映自身情感的話句,那麼就用一句「你好嗎」帶過吧。當藤井樹與博子兩人,在同個時間、不同地點,畫面交互輪流播著她們的吶喊時,眼淚差點跟著掉下來,太令人動容卻又心碎的安排了。
回憶有些時候,能成為人前進的動力,有的時候,卻會覺得正因為是回憶,才能成為如此美好的存在,藤井樹與博子靠著回憶,成長、體會了很多,但心裡她們都明白,有些話不用再說了,所以她們沒有將寫好的最後一封信寄出,而是選擇留給自己,留給只有自己明白的她與他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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