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病》都市傳說,社會恐懼
「我把它傳給妳了,妳只要找人上床即可將它往下傳,記住別待在只有一個出口的地方,請努力活下去,如果妳不幸遇害,它又會回頭找上我」
《靈病》就像是一則美式都市傳說,美麗的少女潔依將她的初夜獻給男友後,男友對她說:「我把它傳給妳了,妳只要找人上床即可將它往下傳,記住別待在只有一個出口的地方,請努力活下去,如果妳不幸遇害,它又會回頭找上我」,從此之後,潔依無時無刻都看到有人跟在她身後,緩慢朝她靠近......。
《靈病》如同向80年代經典恐怖片致敬,《月光光人心惶惶》、《十三號星期五》...,恐怖片可以說是影壇從來不退流行的款式,觀眾愛看,因為在恐怖片中,被文明壓抑的性格得以釋放,渴望或期待躲在深處的怪物能撲向制式社會,但人們也懼怕這等釋放,畏懼無法承受被釋放的真相。由此不難想像,為何恐怖片是青少年最嚮往的類型,這正是我們最被壓抑的時期。
由David Robert Mitchell編導的《靈病》一鳴驚人,精心設計的美術風格、幾顆漂亮的360度旋轉鏡頭、烘托背景的配樂、拿捏得宜的緊繃局面、幾段相當創意的巧思設計,讓電影幾乎從頭到尾都維持著一貫的高張力,將觀眾置身在無法捉摸的心靈壓力之中。
更厲害的在於,《靈病》活生生是當代恐怖片對過去類型的總整理與蛻變。 透過性愛關係傳遞的惡靈,本身帶有對「性」的恐懼,點出愛滋病、性病等社會反思,性愛是什麼?它甜美嗎?它疼痛嗎?對於從未有過性經驗的年輕人來說,這的確是一件讓人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神祕之事,對於「性」的保守態度,是過去恐怖片的主題論述,這在《驚聲尖叫》已玩過一次:有性經驗的少女總是先遇害。 《靈病》延續這等論述,惡靈透過性關係傳遞,而這群遭遇惡靈纏身的青少年,卻不敢跟大人尋求協助,在電影中家長幾乎不曾出現,僅存著照片上家人開懷大笑的存影,對於青少年來說,大人才是最不可觸及的禁忌,父母與孩子的隔閡與無法諒解,甚至比惡靈更為難以捉摸。
另一則巧思,則是編造一個傳遞法則,在電影中,男友對潔依說:「妳必須把它傳下去」,容易聯想到我們時常接到訊息,說著也要把訊息傳出去,否則厄運便跟著你,或是認同請分享之類的話。「分享」、「轉推」,資訊爆炸是這個時代的新生恐懼,也是《靈病》繼承過去恐怖片的進化象徵。 電影中的「它」是慾望,我們對於資訊的渴望,等同是我們認識世界的方式,媒體成為我們的眼睛,我們都知悉這道理,卻無法脫身成為媒體操縱之魁儡,資訊爆炸是這時代專屬的「慾望」,正如初嘗禁果,得到快感與滿足後,更加汲汲營營於下一次,甚至想要更多,對於資訊的渴望是驅不走的,它是每個人心中根深蒂固的慾望。 《靈病》對於資訊爆炸的聯想,讓一部復古十足的恐怖片,也有與時代與時俱進的接軌,更顯編導的高層次。
其實,潔依懼怕的是自己心中無限壯大的性慾,於是惡靈以那些責備潔依水性楊花的人的形象出現,緊緊追逐潔依。 《靈病》描述花樣年華的少女對於愛情抱有美麗幻想,奉獻初夜後竟然換得背叛,粉色泡沫的破碎,伴隨而來的是精神與肉身的折磨,女人在性關係中始終處於弱勢者。 被跟蹤同樣是源於日常生活的恐懼,女性同樣是受害者。 在電影中,無論是潔依、妹妹等女性角色,都是被男性窺視對象,長腿、酥胸、若隱若現的內衣褲,對於女體的著迷,成了鄰居、男性友人滿足性幻想、窺視慾望的工具。
惡靈不斷以親近之人面貌現身,述說著社會的人際關係破裂,後工業時代的控訴,反映在電影取景的底特律荒城,舞台上演著後工業每個個體成為一座座不可通達的孤島。 2013年底特律申請破產,人口流失、治安敗壞,電影多顆鏡頭拍著人去樓空的荒敗街區,野草滋長、空無一人,導演拍出一種抑鬱格調的簡易美學,壓抑、山雨欲來的氣氛,彷彿如傳染病般詛咒世道,吞蝕著倖存者的慢死內心。
《靈病》有著很完善的創意發想,導演優異的技法超越新手導演的格局,只可惜多個段落過於隱晦,雖有徘徊在道德兩難的觀點,但難以對觀眾產生衝擊,如潔依在海邊脫去衣物,想誘惑遊艇上的男子,或是最後保羅遊蕩在紅燈區想傳染給性工作者。 電影第三幕演變成驅魔儀式,拍得驚悚刺激,但卻自打巴掌,沒能好好利用故事本身的高度創意,煞是可惜。
《靈病》展露出的是青少年成長的殘酷物語,對於成人世界的不信任與恐懼,對於資訊爆炸時代的心態反思。只是就算恐懼,一旦初嘗禁果便再也無法反回純真世界,跨越紅線便成了失樂園,人的一生何嘗不也如此,生存只為滿足慾望,苦苦哀求卻也無法擺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