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犯》無以名狀的寂寞與孤獨
我很喜歡這部片裡面說到的孤獨、寂寞這些事。因為孤單一人而寂寞、因為不被理解而寂寞…在這部電影裡面的寂寞,有太多太多面向了。
《共犯》以驚悚懸疑為皮,乍看之下像是追究真兇的推理劇,實則呈現了青少年難以讓外界理解的寂寞世界,探究事件的發生原因與真相其實沒有太大意義,電影裡太多無助、絕望和後悔的情緒,是再多「早知如此」也喚不回的。但也或許也可以說《共犯》是一部成長電影,因為那些個性和來歷皆不同的少年少女,唯有在制服底下才彷彿能平起平坐,也因此那些發生在校園之外的事件藉由同儕關係被串接起來,讓他們提早面對社會階級間的差異與青春幻滅。
從拍攝紀錄片和短片起家,張榮吉早於2006年就以《奇蹟的夏天》(與楊力州合導)拿下金馬獎「最佳紀錄長片獎」, 2008年則以短片《天黑》獲得台北電影獎「最佳創作短片」。但擅長捕捉人物自然情感的他,相隔四年後才交出以黃裕翔真實經歷為題的首部劇情長片《逆光飛翔》,不光在台北電影節的兩項競賽皆拿下「觀眾票選獎」,也在金馬獎上拿下「最佳新導演」和「國際影評人費比西獎」等殊榮,更代表台灣角逐當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作為電影新銳的初試啼聲,無疑是一鳴驚人。
時隔兩年,張榮吉完成了第二部長片《共犯》。與關注青少年逐夢的《逆光飛翔》相比,《共犯》有著截然不同的風格:電子樂和後搖滾風格配樂貫串全片,還有風格強烈的攝影和剪輯,讓整部片的精緻質感令人留下深刻印象。更值得一提的是,以懸疑推理片型來刻畫青少年內心世界的手法,更是國片近年來難得的嘗試。電影從湖畔一具男屍開場,再以另一位女學生墜樓身亡的事件引線,帶領觀眾進入主要角色間複雜難解的內心世界。
電影中共有六位青少年角色,但主要的故事都圍繞在三名少年之間:黃立淮(巫健和飾演)個性文靜怯弱,在各種場合很少說話,但每次說出的話總是牽動故事發展;葉一凱(鄭開元飾演)是老師眼中的問題學生,覺得壞事都有他的份;林永群(鄧育凱飾演)是同學心目中的好朋友,更是課業優秀的模範生,這三位出身、個性迥異的少年,因為同時偶遇夏薇喬(姚愛甯飾演)墜樓身亡的意外而連結在一起,開始了追查事件真相的過程,並在過程中成為好友。
事實上,這群少年少女毫無關連,他們的關係看似相互連結卻十分疏離而脆弱,或許很難想像三人如何因為一句話就開始了追查死亡事件的過程,但有時覺得那就是青少年吧,一種迷惘、沒有方向、疏離,於是最後很輕易的就能夠和陌生人走在一起,因為一但認識了就有辦法成為好朋友,哪怕最後走到的是關係的斷裂,讓自己的青春就此灰飛煙滅。
電影中段很清楚的呈現追查過程,但看著看著可能讓人覺得線索怎會如此輕易便呼之欲出,故事從中段的突發意外整個扭曲了觀眾對本片的原先期待,從「兇手是誰?」(Who done it?)變成了「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Why done it?),他們同時面對了不同形式的孤獨,有的人失去了親人,有的人失去了摯友,有的人懷抱不能向他人告之的罪惡感,還有人甘願遭受誤解而被孤立。
雖然我並不覺得《共犯》面對這麼多青少年問題有著漂亮的收尾,但是卻讓人心裡面不斷浮現「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的問句,然而面對充滿問號又不知所措的結尾,自己突然感覺到電影並非要把重點放在「是誰當上了凶手」或「是誰造就這件憾事發生」,畢竟逝者已矣,而人總習慣找一個能夠歸咎過錯的對象,然後把責任全部推上去,事情就一了百了。若導演是為了將結論引導到「追究這些都失去意義」的結論,自己或許可以理解會這樣安排的原因,只是這樣可能會造成某些觀影結束後的失落。
我很喜歡這部片裡面說到的孤獨、寂寞這些事。因為孤單一人而寂寞、因為不被理解而寂寞…在這部電影裡面的寂寞,有太多太多面向了。然而人也因為寂寞,作出了很多選擇,有人不願就此孤單一人,拼了命用盡方式想和他人拉近距離;但有人覺得不被理解也無妨,所以甘願繼續被誤解和任意解讀;也有人被寂寞壓垮,最後選擇結束自己的人生。
反過來想,會造成這樣的寂寞是什麼樣的原因呢?我們可能都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而把責任歸咎給家庭、親友或老師,總之就像在《共犯》裡,大人近乎集體缺席或是自顧不暇說著風涼話般地冷漠。但其實我們應該都很明白,是整個社會造就憾事發生。僅管會有人說著那些不幸都只是難得個案,但塑造出社會整體氛圍成如此的所有人,其實都是結構下的「共犯」。
題外話。
「我只希望他還能活著。」劇中有句這樣的台詞撼動了自己的心,但就像前面所提,一切都早已無濟於事,因為輔導老師說:「你知道人死後會怎麼樣嗎?不會怎樣。」所以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不論夏薇喬的墜樓是自殺、意外或是他殺,《共犯》提醒著自己,不要覺得再也找不到這世界上任何一個容身之處,儘管感覺到和這個世界如此遙遠,但請不要因此放棄自己的人生,就算只是一瞬間的念頭也好,因為在體認到「自己在這世界上再也沒有容身之處」這件事瞬間的巨大悲傷,將帶領自己從高空墜落,消失。
作者: Ruke
【下雨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