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姐》淡然的感動
分享到facebook《桃姐》的故事並不新鮮，戲中也沒展現出什麼峰迴路轉、出人意表的地方。如要用片言隻語來形容這齣電影，「淡然的感動」大概是我認為最合適的。
喜歡許鞍華近年的作品，喜歡電影那種近年少見的淡薄，喜歡感受貼近現實生活的味道，喜歡細味那份回甘百遍的人情味。《桃姐》跟許導近年拍攝的幾部電影風格如出一轍，淡然清新，在處理《桃姐》一類本可賺取熱淚的題材，她還是堅持不向前多走一步，刻意留白，以水滴石穿的方式來積累情感，以最貼近日常生活的平淡來感動觀眾，體裁上可以說是《天水圍的日與夜》的延續，戲中人物對自己信念的堅持，隱約有《姨媽的後現代生活》的影子。不同的是，《桃姐》比《天水圍的日與夜》更能取得娛樂與藝術上的平衡，又比《姨媽的後現代生活》讓人更能感受人間溫暖。
《桃姐》的故事並不新鮮，戲中也沒展現出什麼峰迴路轉、出人意表的地方。如要用片言隻語來形容這齣電影，「淡然的感動」大概是我認為最合適的。電影描述老傭人桃姐（葉德嫻飾）與僱主Roger（劉德華飾）之間帶有母與子那份親切感的僱傭關係，當中又以桃姐因年老力衰而反過來要少爺Roger照顧，對照顧者與被照顧者的身分對調的情況描述得最為仔細。
比起一般血濃於水的母子關係，桃姐與Roger之間，就是多了一種沒有血緣關係卻親密得像母子的難得，也是現代家庭難以想像或感受得到的一種情感。電影開始，桃姐從市場買菜回家，默默地為少爺準備飯餐。Roger看到桌上放著大花蟹和清蒸魚，臉上並沒展現一般人準備吃豐富大餐前的雀躍，這代表了他家境富裕，也代表了這一切是多麼的理所當然，習以為常。吃完大餐，Roger坐在沙發上，吃著桃姐為他準備好的飯後果，他沒有對此表達任何謝意，桃姐也沒有期待因此而獲得少爺讚許。他們的關係就是如此的理所當然，彼此相處根本已不需要用任何說話去交待。故此，當桃姐中風需要別人照顧，Roger心裡根本不需要經過什麼心理掙扎，便認定自己是那位必須要去照顧桃姐的人。
奈何，一個人從被照顧者過度成照顧者，還是需要時間適應。因此，許導安排了醫院的一幕，讓我們看到Roger面對中風不良於行的桃姐時手足無措的一面。桃姐坐於床上，要吃飯吃水果，但半身動不了，Roger看在眼裡不施援手，還不識趣地問她為何不吃飯，這不代表他不關心這個老傭人，只是一下子要他上前服侍她，做一件自出生以來從未做過的事，他實在適應不了。然而，當談論到由誰支付老人院住宿費時，一直負責支薪水的Roger自然話得了事，於是便從這方面開始適應擔當照顧者這個新角色。
Roger需要適應，終生為傭的桃姐亦然。Roger替她付費，她堅持要用自己的儲蓄支付；Roger替她打掃房間，她便不停嚷著要他住手......直到有一天，當Roger在別人面前認她作契媽，代表著僱傭關係的突破，也代表著彼此的親密關係提升至「名正言順」的一個層次。桃姐才開始欣然接納少爺的照顧，接受被照顧者這個身分。記得他們看完首映，鏡頭捕捉著二人手挽手往前走的背影，談著走著，Roger突然鬆開手，走到桃姐的另一邊，用自己將桃姐與行走中的車輛隔開，然後再次挽著桃姐，繼續往前走，這除了讓人感受到Roger的細心，更是照顧者與被照顧者身分互調的象徵性影像。看到這裡，真的不得不佩服許導在細節安排上的用心。事實上，許鞍華在二人身分對調的過程上確是花了不少功夫，也做得自然流暢，是故一切看似平淡，原來一切已在不知不覺間進行著，這就是這齣電影最高明的地方。
不少電影喜歡從大時代事件反映生活實況，《桃姐》則相反從細微生活細節呈現社會現象，小至街市商販作弄桃姐，老人院婆婆兒子有時間有金錢上內地「遊玩」卻棄母親於不顧，大至形式至上的老人院探訪活動，都能反映現今香港社會人與人之間的疏離冷漠，同時也突顯了桃姐與Roger這對主僕超越僱傭關係的親密關係的可貴。
相對於感情，電影對生與死的探討便來得較淺薄，或可以說是刻意的淡化，這大概是不少人認為電影本身與期望有落差的地方。毫無疑問，若以韓式處理，《桃姐》的故事最少可以消耗半包紙巾。但許鞍華就是要多來一次《天水圍的日與夜》，就是堅持用淡然的態度處理生死問題，帶出一種超脫生死的豁達感覺。片未，當Roger準備返家，從平台眺望住處，他依稀看到住處亮了燈，已離世的桃姐仿佛還在他身邊，這就是超越生死的一種感情聯繫，忘不了，也抹不掉。
大抵汲取了《天水圍的日與夜》叫好不叫座的教訓，《桃姐》從包裝、選角，以至故事內容上都明顯經過細心考量和計算。選葉德嫻和劉德華這對沒有血緣關係的「銀幕母子」來演情同母子的主僕二人，是絕配，也是不二之選。再說，對看過《獵鷹》和翻看《法外情》無數次的我來說，葉劉這對組合確是有很大的吸引力，加上許導今次在故事上加入了不少幽默元素，為平淡的生活故事增添不少趣味，這是《天水圍的日與夜》所不能及的。
葉德嫻憑此片攻下不少影壇大獎，演技爐火純青不用置疑。這次她演的桃姐，其實與她許多年前在《法外情》時的演出分別不大，不同的是這次的「母子」情中間多了一份身份懸殊，演出時要表達出作為傭人對少主的一份習以為常的敬畏心理，要在願意與不願意之間接受少主的照顧，且有層次之分，要從起初因身體問題的逼不得已，過度至後來的欣然接受，要演得有說服力，確是有相當難度。劉德華演戲最為人詬病的是演出太劉華，這次他演 Roger 明顯經過調整，很壓抑，但仍有不少位置讓人感受到他那種天王氣息，演來不夠平凡，不夠「小人物」。但有一處他做得很好，那就是表現 Roger 在面對桃姐與應付工作時的差別。Roger 工作時的狠辣認真，絕對不會在他照顧桃姐時感受得到；相反，她照顧桃姐時的和藹可親，也絕不會在收樓時的他的身上找到。
今年的香港金像獎，《桃姐》是奪獎大熱，最佳女主角更幾乎肯定是葉德嫻的囊中物。劉德華嗎？提名名單上有劉青雲、姜文和葛優等強手，要奪獎恐怕有難度。至於最受關注的最佳電影，儘管我很喜歡《桃姐》，但有《讓子彈飛》擋在前面，要摘下桂冠絕不容易。不過，不論此片能否奪獎，作為普通觀眾，能夠看到一位很有心的導演拍出如此一部很有心的作品，已足夠的感動。
作者：鄒小糖
【電‧玩‧誌】
本期焦點－【v.337】 2012/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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