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影評
十六年前日本的真實事件《西巢鴨四棄子》。四個同母異父(且不詳)的兄弟姊妹,不負責任的母親又跟了新的男人走了,將年幼的孩子留在公寓自生自滅,不給上學,甚至怕鄰居發現不讓出門。母親離開了,幾個小孩貧窮但頑強地活了一陣子,當最小的妹妹生病未能送醫死去後,另外三個也跟著自殺了。這個震驚日本社會的事件,同樣讓當時甫從大學畢業,將邁入社會的是枝裕和。16年後的《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獲得了坎城影展最佳導演,電影中飾演大哥的十二歲童星柳樂優彌打敗呼聲很高的「2046」梁朝偉拿下影帝。
是枝裕和的電影可以用他其中一部「這麼遠…那麼遠」的原片名distance,作為關鍵字;讓出一段距離,重新凝視距離彼端,我們自以為全然掌握、輕易可以敘說的世界。比如「這」講奧姆真理教內部、《下一站,天國》講決定停在抵達天國的前一段路,「幻之光」中丈夫無故自殺留下了困惑的妻子;所謂的善惡、美麗與醜陋,真正由誰來下定奪,但裡面卻又是誰的生存?這是多麼駭人的故事,足以拍就倫理教誨劇或寫實驚悚片的,天真孩童的美麗與哀愁有太多剝削的切入點,但「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是枝裕和看到了…?
距離,在距離之外,我們所能理解的悲慘和值得憤怒,並不是這些孩子的命題。他們必須生活,生活艱難,他們就會找到方法來削弱這份艱難。每一天,都有一點點新的期待,一些無心或用力的趣味,然後是另外一天。真實事件發生時,無人知曉,當它重新被上演,是枝裕和堅持了這段距離,不該有人知曉,於是也就靜靜開始,生命以自己的方式衍續,偶爾驚險,繼續前往他們的,而不是我們的,結局。
耐心、優雅、靜謐,光影如同生命,不被靠近地流了過去。可為甚麼說少即是多,素樸簡淨憑甚麼有大師痕跡?拿「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 」,小孩、密室,光這兩個元素就足以失控成擁擠和紊亂,電影將長長的日子壓縮進兩個小時,要怎麼樣讓壓縮稠密有著現實長度的悠緩,一種教人困惑的介乎停滯與沸動的生命力,人的生命力,生命與生活本身的生命力?
至於極年輕的柳樂優彌,究竟那稱不稱得上可意識的、揣摩出的「演」技?我已經忘記了在那樣的年紀底,是如何感受和嘗試去回應自己所閱讀到的世界,也許小男主角的動人,純粹是一種巧合,或者被情境定義出;卻也可能,年輕而非常純淨的心靈,直覺地「演」就了寂寞、快樂、等待。劇情裡要照料弟弟妹妹的柳樂優彌,有我再也無法猜測、試圖感受的神秘,他知道這一切嗎、真的知道嗎,包括電影裡的,以及真實世界的?他只是感覺到了,還是真的知道,而他又能表現出他的感覺嗎?問題的答案,也許也該是distance,必然割裂的現實,也許就沉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