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猩球崛起:動物園神話


懂得用最常見,最平凡的場景揭露出最深刻的真實,才見功力,《猩球崛起》的動物園神話就帶來極強烈的文化反省。

聰明反被聰明誤,企業家的貪婪才是災禍源頭,都是科幻電影用來詮釋人類愚行時,最愛套用的模式,Rupert Wyatt執導的《猩球崛起》,在這些招式上,並無新意。

人類自以為可控制萬物,因此拿萬物來實驗,卻遭反噬,《猩球崛起》也不是第一名,早在四十年前的《浩劫餘生》就有了「主客易位(猿猴當家,人類成了家畜)」的驚人預告。

猩球崛起》最強力的論述在於重新逼使觀眾思索寵物與動物園的既定概念。

很多人疼愛動物,「寵」物的「寵」字只能約略勾畫出愛寵之心,實際行為上還有親、憐、疼、溺不同層次,詹姆斯.法蘭柯(James Franco)飾演科學家Will在實驗室裡發現母猴是擔心剛出生的幼猿受欺才發狂,心生不忍,於是違規把幼猿帶回家,從紙箱中初次亮相的嬌弱模樣到半夜時分起來餵奶的「父代母職」,都讓以「凱撒」為名的Caesar有了人見人憐的寵物條件。

Caesar在腦部藥物的刺激下進化快速,學習能力強,模彷速度快,但是隨著體態日豐,活動力大增,不能再關在家裡,必需到戶外伸展手腳(愛狗人士不都是要溜狗嗎?),問題在於Will雖然把Caesar當成兒子養,也知道要替他穿衣蔽體(愛狗愛貓之人,亦有此心),但是卻也不能不在Caesar的頸間繫上鍊子(到了林間再野放爬樹,又與世人放任貓狗到公園活動筋骨的情境,多麼相似?)。天下有帶兒子出遊時,還在兒子頸項間繫上項鍊的嗎?那條項鍊無情地說說明了「寵物」本質,並不是情感上的「父子」關係了。

至於Caesar曾經坐著嬰兒推車去逛動物園,引發同胞騷動,以及Caesar在森林公園裡遇到另外一隻只顧狂吠亂叫的「寵物犬」,不耐煩地嗤牙怒吼一聲,頓時讓對方低聲匿氣的過場戲,其實是在公園裡常見的「寵物擦肩而過」秀,有似曾相識的趣味,卻也讓人對Caesar的非人「寵物」待遇,暗自心驚。

不過,《猩球崛起》真正犀利的安排在於Caesar護「祖」咬人闖禍後,被視同野生動物都關進收容所去的轉折戲。不捨的Will就像把兒子送進寄養學校一樣,一定要親自護送,而且視察活動空間,收容所的所長看似英明開放,不但同意不必拿捕網捕捉Caesar,還讓它自由參觀光鮮亮麗,有各種遊憩設備的新環境(像學校操場,亦像動物園的動物出沒活動空間),Caesar初到這間收容所,其實搞不清楚狀況,但有監護老爸Will隨行視察,老爸都點頭說可,戒心也就少了三分,縱有萬般不捨與不甘,最後亦只好乖乖留了下來。

然而,就在「家人」離去之後,Caesar再度上上下下跑了新環境一趟,才發現美麗新居其實是「假山假水」,蔚藍的天際線其實只是一大塊的彩繪三夾板,更慘的是等到管理員出聲招呼,Caesar聞聲而去,轟隆一聲就跌進了底層的鐵圈牢籠之中了。

是的,地層上,看似人間天堂,地層下,就是人間煉獄。

關進獸籠裡的Caesar頓時就從家中寵物變成了如同「惡魔島」的囚犯一般,任由管理員吆喝、噴水和電擊(可以解讀成美軍以虐囚著名的戰俘營;亦可以解讀成黑心的捕捉流浪狗的收容業者,不時被人踢爆的不人道鐵圈收容方式一般),正因為「同困鐵籠」中,鎮日面對同胞,也正因為情同父子的Will無力保釋他,只會要Caesar相信他,Caesar才因此逐步明白自己的本質與困境,才有了翻天覆地的大革命。

首腦登高一呼,還是要靠將士用命,革命才望有成,獄中同志有限,Caesar竟 然想到動員動物園的同胞共襄義舉,這個巧思,其實就把收容所和動物園的兩種猿猴待遇完成了等號連結,人工的水泥棲地就算美輪美奐,就算衣食無慮,畢竟都不 是他們的家,追尋獨立,要求自由,不只是基本人權,同樣也是基本猿權,人類做過的事,猩猿也可以比照辦理,因此一旦「反叛軍」大軍壓境,主客異位,在大廳中抬頭張望的財團老闆,四顧盡是猿猴的場面調度,像極了古羅馬競技場上等待屠殺的「神鬼戰士」,《猩球崛起》就透過這般等同類比模式,完成了科幻寓言。

作者:藍祖蔚 【藍色電影夢】

本期焦點-【v.309】 2011/09/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