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圓滿的單向愛情──喜歡你
陸晉的泡麵哲學,與顧勝男招牌菜「女巫湯意麵」,你可以理解甚麼樣的人會對泡麵時間斤斤計較,也可以理解甚麼樣的菜可以「超越菜譜並打動人心」,那是一個戲劇能夠迷人的關鍵,而不是超越經驗與想像範圍的河豚毒素,或是霸道總裁的家庭危機。
開場,廚師與老闆,大排場的私人空間,財團總裁陸晉(金城武 飾)為了專心享用餐點,大方拖延公司的開會時間,絲毫不感到抱歉,甚至還義憤開除質疑他的下屬。
他很帥、他很挑嘴、他很討人厭。在這場戲,角色的性格完整展示,卻也暴露了電影最大的弱點:角色只是形象的堆疊,而缺乏觀眾能真正同理的空間。在短短的一段開場中,你沒有辦法在金城武身上看到除了帥、挑嘴、討人厭之外的任何人性特徵,事實上,在這部電影接下來的一百分鐘,也盡是如此。
《喜歡你》的導演許宏宇,曾經以《十月圍城》、《七月與安生》兩度提名金馬獎最佳剪輯,這是他首度執導劇情長片,他的恩師陳可辛則出任電影監製。電影故事改編自網路小說《男人使用手冊》,大致上來說,簡單、概念清楚:生活不修邊幅的女漢子與所謂「高冷」的霸道總裁,這個故事出現在巷弄中的舊書攤或嶄新的連鎖書店都不顯突兀,看來流行娛樂的偏好從來不曾輕易改變。
談論《喜歡你》,第一眼看過去一定會被片中奇葩的巨星組合吸引,金城武搭周冬雨,一個不輕易接戲的隱居男神,與正在浪潮上的新科金馬影后,兩人相差將近二十歲。突兀的搭配或許給了《喜歡你》多一些靈性,大家可以想想,如果《喜歡你》在選角上把女一換成林志玲這樣「般配」的演員,就無法搭建起電影最重要的反差趣味:讓兩個對立的角色在針鋒相對後發現愛情的魔力。
然而,雖然具有先天優勢,但細究電影如何搭建起兩個主角的故事,會發現結果不盡理想。先從女主角顧勝男的角度看過去,《喜歡你》就像是常見的都會愛情喜劇,讓女主角成為觀眾主要的投射對象,也讓這部電影有種很「純」的愛情觀,電影裡,金城武被解一顆釦子都可以讓女性角色笑得花枝亂顫,好像對於這段關係的想像中,最「踰矩」的動作也不過就是解開對方的一顆釦子。
在顧勝男搭建起的感情關係中,「做飯給對方吃」是情感重要的表現,從她在電影前半段中以一個神祕天才廚師身分,與 1123 號房挑嘴總裁的過招過程,她們互相用食物對話、交心,填補對方的情感空缺。
然而,在戲劇性的轉折之後,電影把整個故事收束的方式,是將主視角轉換到男主角陸晉身上,讓他去解開「控制/不受控制」的心結。當電影以這樣的方式收尾,我們往前看前面的故事,會發現不少遺憾:對陸晉這個角色來說,他對「控制」(包含父親提到的標準化,還有他對於「被情感主導」的否定)這個價值觀是實踐還是否定?陸晉把大量時間投注在父親不屑一顧的餐飲上頭,這邊的情感衝突跑到哪裡去了?又或是對顧勝男來講,我們也可以想像,如果最後陸晉沒有轉意,那她還有沒有機會做最後一搏?女巫湯意麵這道強調「直覺、個人特色」的菜譜是不是有更多故事性的涵義、更多被強調的可能性在電影裡頭沒有被彰顯?
轉換視角是一件危險的事,原本的主軸只在顧勝男的料理情感戰場上,以「直覺對抗理性」做為價值方針,但是最後硬把陸晉的童年陰影、家庭關係,個人取捨……等等,都一股腦丟到觀眾眼前。
當然,兩者如果互相結合巧妙,觀眾能看到故事的更多發展性,但是《喜歡你》呈現出來的細節不夠完整,前段大多是一些俗套的劇情設計、大場面的安排,還有找高曉松出來搏君一笑的客串。這些都是在電影院裡取悅觀眾的方式,卻對完整一個故事沒有太多幫助。
到頭來,我仍然喜歡陸晉的泡麵哲學,與顧勝男招牌菜「女巫湯意麵」,這個重要的情感象徵。這都是《喜歡你》的靈性來源,你可以理解甚麼樣的人會對泡麵時間斤斤計較,也可以理解甚麼樣的菜可以「超越菜譜並打動人心」,那是一個戲劇能夠迷人的關鍵,而不是超越經驗與想像範圍的河豚毒素,或是霸道總裁的家庭危機。
配上歡騰的音樂,與許宏宇明快的影片節奏,《喜歡你》仍有靈氣。但生硬、腥味重的對白,還有一些不知所謂的配角時間,讓人容易在電影中段就開始放棄挖掘這個故事的精隨。
中國電影的類型片潛力不在話下,導演寧浩就在前兩年用《心花路放》證明中國也能拍出力壓好萊塢的絕佳公路喜劇,而論及都會愛情故事,近期中港合拍的《春嬌救志明》也是典範。在我看來,《喜歡你》依舊是一次有趣的嘗試,在選角、攝影質感上都有建樹,周冬雨的演出也時刻讓人驚嘆,然而,故事缺乏精實設計,終究讓這部作品缺少了在未來被人們繼續談論、反覆欣賞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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