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故事未完待續》:拒絕馴養狐狸
《我們的故事未完待續》令我想起《青春冒險王》,兩片的美術都有「手作」溫度、兩部影片都在講述年輕孩子成長過程的摸索,既想要保有個人的獨特性,又害怕特立獨行會成為他人攻擊的目標,而處處防備,甚至以「蠻不在乎」來掩飾「在乎」;對我來說,葛雷會讓我想起小王子,小王子和狐狸交往前,狐狸跟小王子說:「如果你馴養了我,我們就互相不可缺少。」,馴養,或說任何關係的建立,都在「付出關心」,一旦有所付出,就會產生感情,一旦產生感情,就要面對日後別離的哀傷。
《我們的故事未完待續》英文片名《Me and Earl and the Dying Girl》,已經把電影重要登場人物講清楚了,這是一個關於我(葛雷)和「好同事」厄爾(Earl)和重病女孩(瑞秋)的故事;高中生葛雷有個理論,他覺得自己不夠帥個性又古怪,所以在校園內四處結交朋友,卻不成為任一特定團體的成員,不出風頭又不完全隔絕於團體外,可以讓他免於被欺負或罷凌的危險;葛雷只有一個從小一塊長大的好朋友:厄爾,喔不,葛雷說厄爾只是他的「同事」,兩人都愛看外語電影,且攜手將看過的影片給翻拍成「葛雷與厄爾」版本自娛,因為這層合作關係,葛雷時常跟厄爾混在一起;除了厄爾,葛雷跟其他人都交往不深,自然也不會在乎他人(或生活)發生啥大小事,直到母親強迫他去陪伴罹患血癌的童年玩伴瑞秋,事情有了變化,葛雷不斷告訴自己:「我來陪瑞秋,只是因為母親要我這麼做。」,但現實狀況是葛雷拜訪瑞秋的次數越多,他對她的感情越重,而死亡的陰影,也從瑞秋身上蔓延到葛雷生活.....。
「你母親逼迫你跟我見面,厄爾逼迫你把你們拍過的影片給我看,瑪蒂森逼迫你拍一部關於我的電影,有什麼事情,是你自己想做的?」瑞秋。
《我們的故事未完待續》是一部「文青」電影,大量「惡搞藝術電影」,如《午夜牛郎》、《現代啟示錄》、《發條橘子》、《第七封印》和《四百擊》等,對沒有接觸過經典電影的朋友們,可能會對影片笑點與兩者間關係有些難以意會,例如葛雷與母親發生爭執,他怒吼著心中的徬徨與膽怯,電腦螢幕正巧播映著楚浮導演的《四百擊》,電腦螢幕中的男孩的徬徨與螢幕外的葛雷的徬徨,有了漂亮的連結與呼應。
撇開電影中的電影,《我們的故事未完待續》令我想起《青春冒險王》,兩片的美術都有「手作」溫度、兩部影片都在講述年輕孩子成長過程的摸索,既想要保有個人的獨特性,又害怕特立獨行會成為他人攻擊的目標,而處處防備,甚至以「蠻不在乎」來掩飾「在乎」;對我來說,葛雷會讓我想起小王子,小王子和狐狸交往前,狐狸跟小王子說:「如果你馴養了我,我們就互相不可缺少。」,馴養,或說任何關係的建立,都在「付出關心」,一旦有所付出,就會產生感情,一旦產生感情,就要面對日後別離的哀傷。
葛雷不想成為小王子,所以拒絕跟狐狸交朋友。他稱呼厄爾「同事」,不願承認厄爾其實是最懂他的朋友,他面對瑞秋,只敢在心理想像「如果這是浪漫愛情電影,這個時候男孩就會愛上女孩.....」,但未曾採取更進一步的行動,甚至藉「自我貶抑」來說服自己:我就是不夠好,沒有人會喜歡我,我也無須去接近任何人。
「就算在一個人死後,你還是能不斷地認識他們。」麥卡錫老師。
《我們的故事未完待續》劇情讓我有感的不是面對死亡而是接受死亡,不是逃避生活而是擁抱生活;電影裡,葛雷和厄爾翻拍很多經典電影,但那都是別人的故事,要怎麼惡搞都沒關係;但拍攝瑞秋的故事不同,電影記錄的主角與他的生活息息相關,葛雷被迫直視內心恐懼,他得要認識角色挖掘角色,才能拍出精采作品,而葛雷最害怕的事,就是真正認識一個人,真正在乎一個人。
然而,不管人們怎麼防備與抵抗,愛常常是一點一滴、無聲無息地悄悄進駐到人的心裡。
(底下會提到結局喔)
我很喜歡《我們的故事未完待續》的雙結局,一是葛雷在瑞秋去世前,及時將他為瑞秋拍攝的影片播放給瑞秋觀賞,蒼白牆壁映照著葛雷的電影作品,但瑞秋眼中真正看見的其實是葛雷的心,他的在乎與他的不捨;寂寞的瑞秋,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得到心靈的安慰;這是葛雷送給瑞秋的禮物,一個發自內心關心她並且將永遠記憶她的男孩。
一是葛雷在瑞秋過世後,最後一次拜訪她的房間,他「看見」瑞秋牆上壁紙畫著的松鼠、書本裡鑿刻的人物與空間、書頁邊緣繪製的動態漫畫等等;葛雷在瑞秋死後,繼續認識著瑞秋,彷彿訴說原本對周遭生活「視而不見」的葛雷(習慣用「非人狀態」來逃避困境),終於學會放開心胸,開始看見與擁抱他逃避多年的生活;這是瑞秋送給葛雷的禮物,讓他懂得勇敢,擁抱短暫人生,並明白生命中無法避免的傷害與遺憾,有時候反會讓一個人變得更成熟也更完整。
Alfonso Gomez-Rejon導演把一則青春成長電影拍的溫柔、古怪而動人;《我們的故事未完待續》各方面都有水準,音樂好聽、惡搞經典電影有哏,本片三位主要演員,飾演葛雷的Thomas Mann、飾演厄爾的RJ Cyler和飾演瑞秋的Olivia Cooke,三個年輕演員默契極佳,演出討喜逗趣;另外,特別要提一下飾演葛雷母親的Connie Britton,當葛雷穿上帥氣的燕尾服西裝準備出門參加畢業舞會時,母親送他到門口,攝影機刻意在母親身上停留許久,她臉上表情既是驕傲(孩子長大了啊)也是憂傷(孩子長大了啊!!),我好喜歡這一幕,謝謝導演讓攝影機在母親臉上多駐足幾秒,讓母親角色忽然變得很有厚度,也讓後來的劇情發展(葛雷的生 VS 瑞秋的早逝),有了加倍動人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