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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鳥》:不改其志的書寫


鄭文堂導演有顆古典的心,每回看見主角騎著腳踏車,你就可以聞嗅出他用單車說故事的用心。 鏍絲有陰陽兩槽,嵌合有致,方能尖穿硬物,順利旋緊。鄭文堂導演在《菜鳥》中打造的兩位主角,就有了一鬆一緊,一陰一陽的對照安排,透過他們來辯證事件與議題的力道就更為強猛。

鏍絲有陰陽兩槽,嵌合有致,方能尖穿硬物,順利旋緊。鄭文堂導演在《菜鳥》中打造的兩位主角,就有了一鬆一緊,一陰一陽的對照安排,透過他們來辯證事件與議題的力道就更為強猛。

鬆的是莊凱勛飾演的老鳥明哥,緊的則是宥勝飾演的菜鳥小葉。菜鳥通常有初生之犢的銳氣,不知天高天厚,容易像個自走砲,一路往前衝,難免硬碰硬,也就不時受足窩囊氣;老鳥看似被現實磨光了稜角,其實是學會如何明哲保身,懂得偽裝避鋒芒,懂得後退才是前進,就算多繞了點迂迴路,最終依舊達陣,才是本事。但也唯有一鬆一緊,一陰一陽得能合體交融,電影的趣味才更耐人細嚼。



台灣欠缺警匪電影工業,鄭文堂亦無意在場面調度上去挑戰港片或好萊塢電影,所以他寧願從寫實面切入,聚焦在人性浮沈,前作《眼淚》屬於懺悔錄,《菜鳥》則是黑白切,檢視警界黑暗的角度與力度更加直白,只是另外賦予隱俠的樂觀期待。

幻滅,是《菜鳥》的經線,一路拉著小葉往下墜落;不甘,則是《菜鳥》的緯線,一路護著小葉不要滅頂。明哥原本小葉的偶像,出生入死,辦過無數奇案,但是小葉到了分局報到,看見的卻是頹廢宿醉,全無壯心雄心的明哥,接下來遇見的長官或同僚,都是要他共食肥肉,利益均沾的共犯集團,那是一個「規矩」比「是非」更重要的名利場,但是鄭文堂的劇本只給小葉五分火氣,只要比重再多一些,表現得再激憤一點,就容易失之說教,另外又把他派往檔案室,那是供他養氣的避難空間,有了那個轉寰,明哥的適時點化,才能收柳暗花明之功。



江湖味是《菜鳥》的魅力原味之一。鄭文堂用騎單車上下班來凸顯小葉的不同凡俗,但是明哥卻把他的單車一把就給摔到老遠去,斥罵著他牙齒疼就去看醫生,不要在哪兒講道理說是非。男人交手,刑警過招,直來直往,偏偏看似意見不合,又看不順眼的警告,實質卻是別有用心的當頭棒喝,小葉當下必然不懂,卻是明哥用挫折來當剎車的用心良苦。類似這種綿裡針,往復穿梭,就夠讓看戲的人看得津津有味了。

白道尚且如此江湖、黑道或者中間灰色地帶的江湖渣滓也就更有野性滋味了,那位愛上警局串門子的議員(對不起,查不出名字),從大平頭的硬毛粗髮,怒眼圓睜(那是造型凸出),到用一路緊釘小葉,仗勢欺凌的灼灼逼人(那是議員嘴臉的逼真好戲),鄭文堂從選角到戲份的雕琢都拿捏得極其精準。以致於楊烈飾演的議長、游安順飾演的阿東隊長,藍葦華飾演的警員大林,也都看似撞進了類型角色的框架之中,卻又活靈活現,不致僵化老套的各有神通,角色活了,戲也活了(更別說那些毒癮纏身的黑白兩道了,唯一的敗筆,不,或者說笑筆,則非宏都拉斯飾演的分局長了,戲院裡的笑聲,相信會讓鄭文堂頓悟許多選角哲學的眉角)。



警察的女人同樣也有既定類型,同樣也容易被框架給制約,《菜鳥》的書寫方式是接受既定框架,但用出穴的對白創造不俗血肉。歐陽靖是房屋銷售小姐慧敏,簡嫚書是歡場贖債酒女安安,一位忐忑問你:「這次牽手要牽多久?」一位嚷著說:「讓我打,打到我爽為止,我們就分手!」前者是試探中有期待,後者是絕望中有不捨,再加上安安不時讚美小葉的帥,又欣然與慧敏擁吻,甚至慧敏手上的刺青(那是歐陽靖的青春印痕)都可以成為坐困愁城時的情緒對白......各自有型,又各自有戲,都讓他們的浪跡天涯,得著了合情入理的軌跡。



菜鳥》雖然是一部警察電影,本質上卻是職場浮沉錄的人生電影,而且是用「柔弱生之徒,老氏戒剛強」的道家理念貫穿其中,肥肉照吃的莊凱勛,當然談不上白;不時佛心來著的他,更不成黑;他遊走黑白間的灰色保護色,卻夠讓他避開了猜忌與排擠,才能從容靠著他的底牌進行生命豪賭。宥勝飾演的小葉在他調教下,也懂得避開鋒芒,伺機而動,毋寧就是《菜鳥》珍愛癡人初心,又不忘宛轉叮嚀的動人書寫了。

作者:藍祖蔚 【藍色電影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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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焦點-【v.526】 2015/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