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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滅的意志:專訪《指尖視力2.0》導演林家安


這些視障者的生命,無疑是一頁頁充滿眼淚與汗水的篇章,每個人際遇之波折,固然足可各拍成一部獨立影片,但林家安會想:「到底我現在拍這個東西,對視障朋友最大的幫助是什麼?他們最想跟大眾說的又是什麼?」

紀錄片《指尖視力2.0》將攝影機瞄準一群視障朋友,以寫實中不掩美學的視角,記錄下視障者生活中澎湃的心緒起伏。對紀錄片工作者林家安來說,本片亦是透過盲者的一顰一笑,來演繹一段自我檢視的進程。

念台南藝術大學研究所時,林家安便開始拍片工作,由於該研究所的型態是每年拍一部片,林家安便憑藉這些實務經驗,試圖以最誠摯的初衷,去觸探平民的心聲。「我開始拍我的故鄉——雲林縣,一個生產文蛤跟牡蠣的地方,影片內容多涉及離島工業開發過程,造成蚵的死亡……像《誰的土地》、《天堂路》,都是這階段的作品。」

立志藉拍片反映社會現象的林家安,後來以整合資源的理念,成立小型工作站,並接下台北市政府勞工局的案子,展開這部視障按摩紀錄片的拍攝工作——《指尖視力2.0》透過四位視障人物,去顯現出潛藏於社會規範下種種不平等的現況。著手拍攝之初,林家安先查訪按摩站,因而結識了包括劉懋瑩大哥在內的多為盲友。其中,透過劉懋瑩與同為視障者的妻子鍾素卿之種種生命點滴,林家安逐漸找到那份堪可揮灑的著力點——劉氏夫婦的現在、過往、未來,彷彿是一種盲胞生存模式的縮影,這也成為了本片的主要旋律。



另一人物:身為廣播主持人的李欣怡,則是一位不斷創造自身生命可能的女性視障者,離過婚、後天失明的她,打從內心不屈從「按摩」這世人所認知的視障者餬口行業,本著這份激進、自覺,她也積極為盲人爭取各種權益。林家安說:「拍攝時,有捕捉到李欣怡很多愛情的片段,但是我都忍痛把它剪去……我想著重他們在這個大環境所遇到的問題,而不是談一個個溫馨的故事。」透過李欣怡的表述,影片也有效聚焦大法官釋憲過後,視障者的權益相關議題,相當發人省思。

另一位視障者李新寶,則不斷在小劇場裡,透過舞蹈表演,來拓展自己的潛力,「他體內彷彿有未知的能量,往往能在舞台上,爆發出驚人的肢體張力……」這時,林家安又會採取景觀美學的角度去攝錄劇場空間。別出心裁的手法,讓本片兼容寫實與美學兩種截然不同的氛圍……林家安透過大量使用腳架,來處理出統一的長鏡頭風格,他表示:「長鏡頭的使用,使人在單一空間裡移動,過程產生新的意義。」

此外,本片有著濃厚的音樂性,林家安採用他最喜歡的地下樂團「生子蟲」的音樂,他形容道:「音樂有一點慢,有一點情緒,屬一種『後搖滾』。」

事實上,拍攝這一群慣常居於弱勢的視障者,也常讓林家安陷入矛盾:「像劉懋瑩從家裡前往按摩站的這段路程,既要詳實跟拍,但過程中——比方過馬路——當他們需要你的幫助,又要猶豫該不該去幫他們一把。」思索拍與被拍之間的界線應該在哪裡的同時,這也讓林家安體會到,沒有所謂真實這件事,拍攝、剪接本就是在創造真實。

林家安舉例一張獲得普立茲獎的著名攝影作品〈飢餓的蘇丹〉,照片中禿鷹對飢餓孩童虎視眈眈的情景,曾引起國際迴響。該照片拍攝者凱文卡特儘管拍完照後將禿鷹趕走,卻終因輿論與良心的譴責,而走上絕路。 林家安表示:「人永遠是最重要的,遇到這種情況,創作還是得要讓步……對我來說,如果沒有發出聲音、伸出援手,反而有違紀錄片工作者的良心。」

這些視障者的生命,無疑是一頁頁充滿眼淚與汗水的篇章,每個人際遇之波折,固然足可各拍成一部獨立影片,但林家安會想:「到底我現在拍這個東西,對視障朋友最大的幫助是什麼?他們最想跟大眾說的又是什麼?可能不是故事,就業對他們來講,才是最迫在眉睫的問題。視障者有些從小就看不見,他們與常人的距離、對生人投以的信任度,跟明眼人更是大不相同……不過,最困難的地方,反而不是拍攝過程,而是我應該站在什麼角度,這才是我從籌備時,就開始反覆思索的難處。」

為了從這些困頓中掙扎出一條路徑,《指尖視力2.0》選擇了相當特別的巡迴放映模式:「我把它定義為『微運動』,不單是一個放映行為,而是透過感性的聲語、交流,來與衍生思考和反省——把它變成一種去『談』的東西,有談,才會有所改變。」

看著影片的最後一幕,主人翁劉懋瑩摸撫著廟宇的龍柱,那肅穆、渴盼的氛圍,亦標示一種新的可能,林家安形容道:「他用觸覺,用心在摸索對這個世界的期待、想像、慾望,那是一種準備好的自信、亦是一種不滅的生存意志。」







指尖視力2.0》預告片

作者:保溫冰

本期焦點-【v.398】 2013/0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