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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慕》死神面前,愛神與病魔的生死交鋒


兩位老演員舉手投足之間臻至化境的精湛功力,全看不出有一絲一毫刻意的戲劇化演出,讓電影在平淡緩慢的節奏中,與演員所傳遞出強大情感渲染氛圍,重擊著每一位觀眾的心底,彷彿已經不是在看著一部電影,而是真真實實發現在或未來會發生在我們生家中活裡的場景,引領觀眾去思考,如果同樣的事情降臨在家人身上,自己又會有著甚麼樣的回應?

人生中能夠順利贏得愛情,走入婚姻與家庭的人們,最終期盼的,或許是「詩經邶風擊鼓」篇中那句「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中所描繪的美滿情境。但對很多人而言,老去,卻有著難以言喻的身心折磨,生理的逐漸老化,讓一個人美麗青春容顏不再,白髮蒼蒼面容枯槁,舉止艱難、行動反應遲緩。

年邁,除了哀嘆青春已遠的感傷,更恐懼的是老來慘遭病來磨,一旦病魔襲身,一切便成了無從對人言的難堪沉重,即使是用愛相守一生的枕邊人,也難以理解被病魔禁錮,逐漸失去言語表達能力病人的身心痛楚,更別提有心無力,不知道該從何幫起的子女與周邊親友。

生、老、病、死,對身強體健的年輕朋友而言,只是簡單的人生寫照四字,遙不可及到無從體會;但對於身歷其境,風燭殘年行將朽木的老年人而言,病魔,成了生命末途死神降臨前,最殘酷的劊子手。

一個人生病,痛苦受折磨的,不只是當事人,還有長時間守在病榻前照護守候的親人。在死神面前,親人用無限呵護的愛,日夜照料著病人,奮力一搏跟死神拔河,究竟在死神面前,愛神與病魔的生死交鋒誰勝誰負?在《愛‧慕》這部電影裡,給出了上述問題,一個可能但極具爭議的答案。

這是一部2012年在各大國際影展大放異彩,由拍過《鋼琴教師》、《隱藏攝影機 法》、《白色緞帶》享譽國際的奧地利名導麥可‧漢內克(Michael Haneke)編劇與執導的法語電影。邀請了法國影壇耆老演員,現年高齡86歲的法國影帝影后艾曼紐‧麗娃( Emmanuelle Riva)、82歲的法國影帝尚‧路易‧坦帝尼昂(Jean-Louis Trintignant)重出江湖飆戲,與法國當代實力派影后伊莎貝‧雨蓓(Isabelle Huppert)領銜主演,共同打造出一部每個人必然要面對的課題「生、老、病、死」,一部平實直指人心,讓人省思的人性巨作。

愛‧慕》從故事到視覺影像上,有著導演麥可‧漢內克(Michael Haneke)過往一貫冷冽極簡的風格,在幾近單一的場景裡,透過了看似簡要,卻極其精準的光影與環境聲音的細節變化,無聲無息間步步進逼著觀眾的情緒,再加上兩位老演員,舉手投足之間臻至化境的精湛功力,全看不出有一絲一毫刻意的戲劇化演出,讓電影在平淡緩慢的節奏中,與演員所傳遞出強大情感渲染氛圍,重擊著每一位觀眾的心底,彷彿已經不是在看著一部電影,而是真真實實發現在或未來會發生在我們生家中活裡的場景,引領觀眾去思考,如果同樣的事情降臨在家人身上,自己又會有著甚麼樣的回應?

故事也觸及了法國社會親子之間的情感互動、遠親不如近鄰、中風、阿茲海默症(俗稱老年失智症)、專業看護的素質、安樂死等等,需要更多人用心關注的社會議題與現象,因為這些問題,沒有一個人可以置身事外,遲早都會遭遇與面對,不管問題是發生在自己或摯愛的人身上。

電影《愛‧慕》藉由一對擁有良好社會地位,退休準備頤養天年的鋼琴家夫婦,在遭受意想不到的病魔襲身後,年邁的老人家,兩人如何在愛與死、自尊隱私與照護看養之間,從太太生病到夫婦的身心受折磨,從一人到一個家庭的傾圮之際,努力保有著一絲屬於長者與病人的最後的尊嚴,或許同樣的事件發生在台灣或東方社會,因為東西文化與家庭價值觀的不同,結局會有不同。

但電影中描述所描述的病痛造就的家庭沉重負擔與氛圍,看護品質的問題,對西風東漸下的台灣人眼中看來,其實並不陌生。在台灣,許多忙於工作的中年子女,承擔著下一代的教養責任,卻用錢將照顧年邁雙親的責任,一股腦兒丟給了外籍看護。

即便背後有著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但有過在醫院急診處,連夜照護病痛親人經驗的朋友,對於一些老人家無親人隨伺在旁,任由辛勞的外籍看護,承擔為人子女的責任,或是年輕朋友在逛街時,看到年輕的外籍看護,獨自進入流行服飾店選購衣服,在高熱酷暑難當,或寒天冷涼的天氣中,將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家晾在店門外,任其聽著高分貝吵雜聲音的場景,想必都不陌生。

以前的人說「床前久邊無孝子」,但社會的風氣演變至今,許多人連守在床邊的念頭都沒有,又或是為生活重擔所苦,沒有時間與精力一枝蠟燭兩頭燒,當身為中年的子女是這樣對待著父母,無法以身做則,那麼當自己也邁入老年時,又能指望下一代甚麼呢?

人生,有兩樣東西是有錢也買不到與趕不走的,買不到的是「真愛的呵護」,趕不走的是「病痛的折磨」,但當愛與病魔的交峰,成了長期日夜無止盡,讓照顧者與被照顧者,都感到極度的身心俱疲,卻又看不見黑暗盡頭的曙光時,換成是你,又會如何抉擇?

麥可‧漢內克(Michael Haneke)在《愛‧慕》片中,透過了極簡的對白,與侷促幾近單一的場景,講述了一段關於年老與病痛、愛與自尊、幸福轉眼消逝的人性故事,整個故事非常地真實與貼近人們的家庭生活,當夫妻與親子之間的愛,不再能夠透過言語傳遞給摯愛的親人,當病魔禁錮了身心,門裡門外即使近在咫尺,也恍如遠在天涯,逼著每一位觀眾,不管你現在處於人生的哪個階段,都去思考關於生命的旅途中,那些關於老去、病痛、瀕死的無力沉重感。

片中有些如夢中出現的場景,聽到猛力的敲門聲,推開也看不見人影,只見漏水的樓層,或是那些廚房裡忘了關,從水龍頭流出的水聲,幫安妮洗頭的水聲,鼓勵安妮練習發音的唸書聲,鴿子飛進又飛出的聲音,安妮吞嚥水入口的聲音,彈鋼琴的聲音,時而靜謐,時而死寂,,讓人感受到的都是同樣的氛圍,那種屬於人性情感,與活著存在的生氣,在彷彿不見天日的無底洞,那個名為「時間」的黑洞中,無聲無息地被吞噬,直到生命最後一刻,才嘎然而止的荒涼。

看過電影的朋友,也許有些人無法理解為什麼導演,要讓電影的結局,停佇在那突如其來驚撼全場的一刻。其實,那就是如果真心愛一個人,眼見對方處在無力回天的生命困境,那麼寧可背負全天下的罪責,即使從此墮入論理道德的萬丈深淵,也要遵守跟對方最後愛的承諾,保有在死神與病魔前面,最後氣若游絲的一點尊顏,不只「愛」,還有始終如一,不管對方是否因病變了容顏,也要用盡最後的心力,展現一生傾「慕」的深情,成就了片名《愛‧慕》的深刻意涵。

作者:SJKen 【暗夜流光】

本期焦點-【v.393】 2013/05/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