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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藝術家》聲音的魔術


以默片形式呈現的《大藝術家》沒有陷入無聲之中,反而巧妙運用無聲的聲音與有聲的聲音玩弄出意想不到的驚奇,為古典與現代的融合做出最佳典範,無怪乎這部默片能在各大影展與電影獎項中大放異彩。

當電影從無聲邁向有聲、從黑白走入彩色,甚而從2D過渡到3D,並且蔚然成風時,法國導演米歇爾‧阿威納維奇(Michel Hazanavicius)卻反其道而行,借用黑白默片的形式,身兼編導二職完成新作《大藝術家》。導演的大膽嘗試與非凡才華,使得默片的先天條件──無聲與黑白影像──不再是限制,反而轉為創意表現的利器,讓現在的觀眾得以認識默片的美好之處。


電影的時空背景設定在1927年,正好是首部賣座有聲電影《爵士歌手》(The Jazz Singer,1927)上映的年代,也標誌著默片時代的結束。在這樣的時代潮流之下,原本走紅於默片的明星們紛紛面臨被淘汰的命運,包括自視甚高的喬治‧范倫丁(Jean Dujardin飾)在內;此時,一位原先默默無名的女星正逐漸崛起,她的鋒頭一步步地超越喬治,甚至是取而代之,成為搶盡媒體版面的風雲人物,她就是佩比‧蜜勒(Bérénice Bejo飾)。喬治的失志代表默片的漸趨沒落,佩比的走紅則象徵有聲電影的興起,兩人名聲的消長見證時代變遷的無情,相互提攜則體現出人的有情,如此通俗的劇情架構不難令人聯想到《萬花嬉春》(Singin' in the Rain,1952)等的經典電影。

導演之所以拍攝默片除了是基於自己的愛好,也想證明現代也能拍出好的默片,事實說明,《大藝術家》不僅成功地重溫古典,更融入現代的巧思,聲音的運用即為一例。在現在的有聲電影中,導演常會刻意將聲音抽離,藉以表現「此時無聲勝有聲」的美學境地,一如詩人簡政珍所言:「聲音美學上的極致在於聲音後的沉默。」同樣的道理,在默片的一片無聲──除了電影配樂之外──中,聲音的出現無疑是驚喜,也是戲劇張力的展現。


電影中,共有兩處加入聲音,其一是當製片播放有聲電影給喬治觀賞,並直言「這就是未來電影的樣貌」時,喬治對此嗤之以鼻,之後他突然發現身旁的所有東西都有了聲音,諸如:玻璃杯碰擊桌面的聲響、電話鈴聲、狗吠、風聲、椅子磨擦地板的聲音等,只有他自己仍無法發出聲音。喬治的無聲照理說只存在於默片中,戲外的他應該無異於一般人,是能自由地發聲的,然而這回真實人生中的喬治竟和戲中同樣無聲,讓他頓時驚慌失措。導演藉由這場戲不僅點出電影從此走入有聲時代,也暗示了喬治被淘汰的命運,就像無聲的他被淹沒於聲音的洪流中一樣。

另一處的聲音則是出現在大紅大紫的佩比試圖協助喬治捲土重來,邀請他在新片中共跳踢踏舞之後。兩人舞畢,酣暢淋漓的喬治發出喘息聲,此時導演的「卡!完美!」讚嘆聲以及片場中的各種聲響也從銀幕中流瀉出來,一切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喬治也沒有像之前一樣被聲音嚇到。喬治自然而然地融入有聲的世界中,顯示他終於從無聲的默片邁進有聲電影,不再像過去那樣排斥自己在銀幕上發出聲音──他總以為沒有觀眾想聽他說話──當然也象徵電影新人生的開啟。

默片的無聲消除通俗劇中所有可能過分氾濫的聲音──包括對白與哭聲等具情緒感染力的聲音──另一方面,無聲的基底使得導演更能有效地運用聲音,前述的兩場戲即為很好的例子。默片裡出現聲效與人聲等的聲音實屬破格,但這層破格置放在《大藝術家》中又顯得舉足輕重,與劇情緊緊相扣,可見導演的獨出巧思與編導功力。不過,就算遵循默片的規矩,導演一樣能玩出有趣的效果。

片中有一幕:佩比慌慌張張駕車去尋找喬治,因為心急,車開得左搖右晃;鏡頭換到喬治,他坐在燒毀的家中,拿出手槍放進口中,這時畫面轉到字幕卡,上頭只出現「砰」一個字。在默片裡,字幕卡不時穿插於影片之中,其功用除了提點時間與地點等的訊息之外,也會顯示劇中角色的部分對白,讓觀眾能了解對話內容,但是有時字幕卡也會使觀眾的理解產生歧異。「聲音無形,但它意味某種形象。」簡政珍如是說。在上述的橋段中,導演以字幕卡暫時中斷兩場氣氛緊張的戲,「砰」到底意味著喬治開槍的聲音,抑或是佩比的車衝撞到某物體的聲響?觀眾的一顆心不禁懸在那裡,直到下個畫面才得以解開疑惑。雖然這個部分並未出現真正的聲音,但導演緊抓觀眾的心理,利用影像、字幕卡與對聲音的印象,變出一場精彩又趣味盎然的聲音魔術。

顯而易見,以默片形式呈現的《大藝術家》沒有陷入無聲之中,反而巧妙運用無聲的聲音與有聲的聲音玩弄出意想不到的驚奇,為古典與現代的融合做出最佳典範,無怪乎這部默片能在各大影展與電影獎項中大放異彩。

作者:開到荼蘼花事了 【開到荼蘼花事了】

本期焦點-【v.334】 2012/0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