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德克.巴萊》的配樂是全片最大敗筆
魏導從《海角七號》到《賽德克.巴萊》,最偉大的成就在於,他做到了歷任總統、甚至宗教領袖都做不到的事——用他的作品代表台灣、為台灣發聲、讓台灣人思索這塊土地上曾經發生的歷史、讓藍綠和平共處。
《賽德克.巴萊(上)太陽旗》(以下直接稱《太陽旗》)最重要的成就,在於魏導提出了他看待霧社事件的史觀。一個超越漢人中心的傳統抗日思維,以信仰傳達靈魂、精神自由的史觀。只要能夠理解這點,片中那些極度血腥的出草畫面,甚至賽德克族殘殺日本婦孺的爭議畫面,絕對不是問題。即便對霧社事件始末不熟悉,要認同魏導提出的史觀,其實仍不是難事。因為我們是台灣人,而魏導從《海角七號》到《賽德克.巴萊》,最偉大的成就在於,他做到了歷任總統、甚至宗教領袖都做不到的事——用他的作品代表台灣、為台灣發聲、讓台灣人思索這塊土地上曾經發生的歷史、讓藍綠和平共處。
比較可惜的是,《太陽旗》在場面調度、分鏡與剪輯上,並沒有達到與它的內在核心相匹敵的成績。以開場年輕的莫那魯道獵山豬、完成出草為例,姑且將不盡人意的動畫效果暫撇一旁,整個動作場面的缺乏一氣呵成、不夠糾結人心、少了「成年儀式就此完成,英雄在此誕生」的氣勢是事實。接下來1895簽署馬關條約的歷史場景,船隻海景與動畫表現也沒有傳達「一個時代的開始」那種悲情感,類似的手法上次放在《海角七號》的尾聲,有種畫龍點睛的妙用,但這回放在《太陽旗》片頭,卻是魔法盡失,感覺全無。
年輕莫那魯道戲份佔全片比例並不算高,但是場場精要,具功能性,無論是描述他與鐵木瓦力斯結怨始末,干卓萬人宴後出草過程、魯道鹿黑對著幼年莫那解釋「賽德克.巴萊」意義的交叉剪接(應是全片核心,但配合動作場面卻未能達到效果,至少我完全起不了雞皮疙瘩)、還是日本人接管後要賽德克人把收藏的頭顱拿出來銷毀(充滿象徵性的一幕,構圖精準但缺乏餘韻)的震撼停格,給我的感覺就只像是精彩片花的組合,電影小說裡頭那種緊張、激昂、憤怒、悲傷失聲的情緒,完全沒有被完整轉化呈現在銀幕上,「漏勾」的一切只能依賴熱血觀眾的腦內劇場去自行補完。
此外,Ricky Ho(何國杰)的配樂是全片最大敗筆。他的旋律缺乏原住民樂風是其一,音樂出來的時機點完全不精準是其二。或許這點魏導要負更多的責任,畢竟Ricky Ho人在新加坡又明顯對原住民文化不熟,魏導怎麼能夠容忍這樣的音樂被貼上去呢?《太陽旗》的背景音樂就跟鄭偉杰為《一八九五》作的旋律一樣惱人,太多、太氾濫、太無節制,甚至反客為主,胡亂地牽引、淹沒整個氣氛,不僅缺乏喘息空間,也破壞了某些時候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動人情境。幸虧賽德克古調、搭配詩人江自得的詩所譜的女聲吟唱實在太動人,才沒讓音樂的部份全盤皆輸。
進入莫那魯道中年後,《太陽旗》算是穩住了,敘事連貫許多,節奏也不會如年輕時代那麼不平均。全片最好最高潮之處,當然是莫那魯道與花崗一郎在溪邊的一席話,以及稍後他和父親靈魂的二重唱。因為有這兩個Moment,我想《太陽旗》仍然可以成為一部偉大的電影,嚴格來說魏導對於這兩場戲的處理,在美學上雖比不上侯導的《悲情城市》或楊導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那種一出手就是大師風範的氣魄,但是魏導在手法上的質樸與態度上的真誠,讓這兩段對話(對話好到讓我想背起來),自有一股逼人的力量。它們勝在直白,不搞隱喻不搞象徵,非常具有說服力,能量非常巨大,那種典型台灣情感上的感染力,簡直到了只要是台灣人就很難不被感動的地步。這樣的感動,應該是帶著一種,對於有生之年可以看到有人如此誠懇地將台灣歷史呈現在銀幕上,沒有絲毫政治算計或是欲言又止的大無畏勇氣,的深深佩服與深深感謝。我甚至相信,那些畫面在十年、二十年後,依舊會牢牢地烙印在我腦海裡,每每想起來依舊會忍不住落淚。
行文至此,忽覺膽顫心驚。我自信能夠理解魏導的用心,但同時我也看到了魏導的明顯不足。脈絡的完整分析向來是我寫評論時的終極追求,偏偏這篇評論是我單單看了一部完整電影上半部後所寫,我所指出的缺失,在他日上下兩集合而觀之的情況下,是會變本加厲?還是相互抵銷呢?一切只能留待九月三十日解答。在此之前,還是一句催票老話,我們何嘗有幸,得以躬逢其盛!大家快進戲院看《太陽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