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習曲》年度觀光影片?
除了拿新聞局的長片輔導金以外,我覺得《練習曲》這部片可以跟交通部觀光局申請補助。如果還沒有提出的話,建議劇組可以趕快行動,也許還會被選為年度最佳台灣的觀光宣傳片…可以感覺得到創作者想要透過鏡頭,帶我們去感受台灣的風土民情,讓我們對這片土地產生更深厚的感情,在積極的動機背後,其實是一種消極的逃避,讓這些影片成為刻意營造溫馨的斷片。
年度觀光影片?
除了拿新聞局的長片輔導金以外,我覺得《練習曲》這部片可以跟交通部觀光局申請補助。如果還沒有提出的話,建議劇組可以趕快行動,也許還會被選為年度最佳台灣的觀光宣傳片。
沒有意外的話,我幾乎是每部上院線的台灣片都會去戲院看,不過我寫的觀影文章並不多,跟我熟識的人都知道我的原則,非常有感覺的、非常推薦的一定會留下文字記錄,如果隻字未提的,那就表示還差強人意。我不太喜歡用文字來“批評”電影,因為要批評別人非常容易,而且要批評的是很主觀的東西,這更不困難,我不想加入這樣的遊戲。
看完《練習曲》,我的感覺很詭異,對我來說,這是「看不看都無所謂」的片,雖然沒有近期《刺青》那麼糟;但也算不上非常好看(當然風景是很漂亮)。不過帥哥好友陳永龍和「野火樂集」、胡德夫老師都入了鏡,也幫忙配唱好聽的歌曲,加上有朋友在幫忙行銷這部片,好像看完特映不寫些文字會覺得不太對勁(不過或許會是幫倒忙就是了)。
紀錄片與劇情長片
《練習曲》這部電影的緣起,據說是導演陳懷恩在出外景的路上,遇到一位崑山科技大學的學生,他背著吉他、騎著單車要環島(六天),導演問他為什麼?他說,「有些事現在不做,以後一輩子都不會做了。」這句話當然也成為《練習曲》電影中一句關鍵、核心的台詞,畢竟導演是受到這人、這句話感動才發想這部單車環島的電影。
老實說,要是我遇到那個學生,跟他聊天,我想我也會有滿滿的感觸,不過這樣的故事可以直接搬到「電影」裡?我覺得拍成「紀錄片」還可以,若拍成「電影」,劇本、編劇的內容就不是這樣素樸的一個想法、一句話可以支撐起來。更何況之前還有一部《單車上路》(李志薔),要如何有別於這部以單車、蘇花公路為主題的台灣電影?
而且這樣的一句話,跟「只要有夢想,努力去追,就可以實現」、「人因夢想而偉大」、「真心堅持、認真打拼」……這些話有何差別?在口號浮誇、濫情的台灣社會,要感動人很容易,也很難,因為「感動」隨手可得,就算你不要,各種媒介還是會硬塞,當「感動」到處都是、都可以輕易的被消費時,人們反而會變得更加冷漠,無法被感動了(所以媒體更要走偏鋒去刺激感官)。同時也導致另一股力量興起,就是「宗教」─各種「形式」的宗教,未必專指佛教、基督教這種宗教,現在台灣的政治,其實也都是在操弄「宗教」的元素。
或許我對於「電影」的定義較嚴格,也對於台灣電影更是寄予深厚的期望,所以我一向不喜歡「請支持國片」這種論述(這是在傳教,不是在邀請),更不能接受「因為是國片,所以要支持」這種簡易的邏輯。對於本土的電影,當然是應該給予更多的關注,但這不表示要以一種宗教式情懷、鄉愿式的態度去支持。若是這樣,可能是傷害它,不是在愛它。
黃明川導演,多年來不斷在台灣各個角落在奔走,用影像、膠捲在記錄這片土地、在這裡生活的人。有人開玩笑說,黃明川用他影像資料庫的素材隨便剪接一下,就可以跟文建會、新聞局、各地文化局申請到許多補助,因為他累積的台灣影像已經夠多、夠豐富。而且他拍這些紀錄都不是為了參賽、申請補助案這些目的。如果要論“紀錄”台灣(不管是環境與或人),《練習曲》可能遠不及這些影像工作者。當然這不是在做學術研究,誰的文獻回顧多、資料收集完整,誰做的研究就會比較好這種邏輯,我指的不是這種意思。而是「電影」這種創作形式跟「紀錄片」還是有很大的差別。
美學或歷史問題(是否存在著沒有歷史基礎的美學?)
從《練習曲》的取景、劇本構思中,可以看出創作者在其中亟欲想要拍出台灣美景、告訴別人台灣有哪些風景的企圖心與熱情,不過若就電影(文本本身)論電影、就影像論影像的話,《練習曲》中這十三段的小故事,整體看起來很平衡、很工整,出現的人物兼顧各族群/膚色,使用的語言也平衡各族群(國、台、英語,還包含聽障),景色更是均衡、工整的平均分配台灣的景點(不過都是以海岸線為主)。但我覺得這樣表面看來下了很多工夫呈現出影片的工整度,反而成為《練習曲》全片的缺點與致命傷,因為什麼感覺都好像若有似無(甚至有很多是莫名其妙),可以感覺得到創作者想要透過鏡頭,帶我們去感受台灣的風土民情,讓我們對這片土地產生更深厚的感情,在積極的動機背後,其實是一種消極的逃避,讓這些影片成為刻意營造溫馨的斷片。
逃避什麼?逃避歷史。如果說《練習曲》這部片要拋開所有國片的、歷史的包袱,試圖開創某種新意,那也就算了,可是從影片很多小地方,可以看出陳懷恩不是這麼想,或者說是做不到(拋棄包袱)。例如放入「莎韻之鐘」的歷史典故、置入北部火力發電廠的影像故事、西濱海岸的生態問題……等等,這部看似灑脫的單車環島旅行片,其實骨子還是想勾連許多關於島嶼的歷史、環境生態、當代社會的議題。我並不是說,所有台灣的電影都要拍二二八、都要處理白色恐怖等議題,重點是一種態度與姿態的問題。
相較起港澳近十年的電影,不管是愛情文藝(如:《甜蜜蜜》、《2046》)、市民生活(如:《香港製造》、《去年煙花特別多》、《細路祥》)、清新小品(如:《伊莎貝拉》),甚至到動作、警匪片(如:《放‧逐》)都可以嗅出創作者在面對香港、澳門回歸問題所帶來集體焦慮與認同的問題,只是彼此透過不同的生活層面、不同臉孔與故事、不同表現手法,用市井小民(不管是官是賊、老女老少)個人(小寫)的歷史,去回應這樣(大寫)的歷史。而反觀近幾年的台灣電影,缺少一種正視、正臉去面對歷史的態度。而《練習曲》可惜之處,便是在於其有此企圖心,但是又不想碰觸、放入太多,於是乎這種曖昧的態度,也讓這部電影處於一種尷尬的位置。
德州見美國‧小站見台灣
溫德斯(Wim Wenders)在籌拍《巴黎‧德州》(Paris,Taxes)之前,原本想要跑遍美國各州的公路,勘景後再決定要拍哪些地方,但跟他合作的美國劇作家山姆謝柏(Sam Shepard)跟他說,你只要待在德州就好,你在德州就可以拍到整個美國。溫德斯原本不相信,但他在德州生活過一陣子後,他就相信、認同謝柏的這句話。
2005威尼斯國際影展短片競賽首獎─《小站》(林見坪),全片只在一個場景,台鐵北迴線的三貂嶺車站取景,沒有明顯的符號語言,但你可以看出男主角是個好像有發展遲緩的問題。雖然只拍一個小站、只拍一對平凡母子的生活對話,但卻拍出不凡的短片,充滿濃厚的台灣味(人情與景緻)。同樣也處理「小站」─漢本車站─的《練習曲》,在那段故事中安排一位立陶宛女孩(立陶宛面海,對於海的懷念與渴望可以想像。這樣的安排是不難理解),本來只是問候,後來趁等火車的空檔就跟男主角明相到海邊去玩,然後也留下獨白式(murmur)的記憶。兩個人在此的角色都沒有深厚度出來,安排一個立陶宛女孩,而不是其他國籍的外國人這有何目的?是要突顯俄羅斯、立陶宛女孩來台打工(歌舞表演、色情行業等)的問題嗎?還是環島旅行中,也是會遇到外國同好?還是什麼?
今年(2007)入圍金穗獎的學生作品中,有部《女神》(吳星螢)是在花蓮的「林田山」取景,而劇中蝴蝶蘭(「女神」就是蝴蝶蘭的品種名)、林田山景致、日式木造屋等等都非常具有台灣(歷史)的代表性,雖然故事圍繞在親情、感情上,但在安靜的畫面中可以感受到創作團隊熱愛土地之情,吳星螢還說,她要用這片來反蘇花高。而《愛的麵包魂》(高炳權),雖然是部輕鬆詼諧的劇情片,但全片在台北縣瑞芳鎮的四腳亭取景,雖然只是一個小鎮,但這樣的感覺卻可以連接到台灣許許多多像這樣的鄉鎮、村落。也就是說,從林田山、從四腳亭,我們就可以看見「台灣」(人)。
巴黎、台灣我愛你
雖然《巴黎我愛你》也是由十幾部的短片,片片段段的拼湊出巴黎的氣味與樣貌,但整部電影的製作,就是擺明由不同的創作者來拍攝,再置放在一起。而《練習曲》每段故事拆開單獨來看,可能大多還是滿有意思的,每個人可以挑他有感覺的片段去喜愛、去記憶、去詮釋。但終究這是一部劇情長片(輔導金的分類法),不是「綜合水果拼盤」,觀眾可以挑自己喜歡吃的那樣水果就好,只要那樣水果好吃,就覺得這整盤都好吃。
而且雖然陳懷恩是攝影師出身,但有些鏡頭的調度、配置與演員表現還是明顯有些問題,例如鏡頭內的配角、背景人物,表現、表情都不自然,甚至有呆滯的情況(如:鄧安寧劇組在涼亭內休息那段,在明相彰化老家泡茶閒聊時,畫面左邊的泡茶路人甲……等等)。鏡位的擺設,也有點奇怪,常看到前後景人物,只有切到一點頭髮或是一點點身體的某部份入鏡,不知道這是「逗馬」搖鏡頭的拍法,還是有何特殊理念在?
從導演中心到製片中心
陳懷恩導演在這部電影中,其實身兼多職,導演加編劇,加上導演本來就要帶、教演員的表演(後來這部份給老婆楊麗音負責),還有原來他攝影師的專業,其實負擔很重(但我意思不是說因為如此,所以我們要支持國片)。這是台灣電影圈長久以來的核心問題之一(不只是這部),電影的籌備、拍攝、製作,都以「導演」為中心,導演寫劇本、寫企劃案、投輔導金、教演員表演……,於是影片格局就愈來愈小,畢竟一人無法身兼多職,更何況「創作」這件事,需要專注、需要分工、需要團隊工作。
比較健全的電影(產業)體系,都是以「製片」為中心,製片籌募資金、找好的劇本、適合的導演、優秀的演員與技術團隊,後續的行銷宣傳、海外發行、國際參賽還有專業的團隊處理。導演或編劇,就可以全部心力、專心的在創作上去琢磨,其他事不用擔心也無須過問太多。
電影(film),大概是所有藝術創作形式中最“昂貴”的一種媒材,35mm的film長片,成本動輒千萬,這不像是畫畫,反正畫差了,也只是浪費一些油彩與畫紙而已。拿電影來“練習”拍電影,我想這代價或許太高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