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歲老人蹺家去:節奏感
「你想殺死我?最好動作快一點,我已經一百歲了!」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已經包容進《百歲老人蹺家去》的節奏趣味,欲速則不達,事緩則圓,不是固有名訓嗎?
喜劇電影極難處理,Felix Herngren執導的《百歲老人蹺家去》(Hundraaringen som klev ut genom fonstret och forsvann/The 100-Year-Old Man Who Climbed Out the Window and Disappeared)的勝出密訣在於:節奏。
百歲老人行動必慢,改變他人生的人物與事件,則都是有如雷鳴、雷吼的急燥事件,一緩一急,就有誤打誤撞的趣味。只不過,生理上的節奏對比,只是個架構,更核心的則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無災無難到公卿」的心理節奏。
瑞典最知名的人物首推諾貝爾(Alfred Bernhard Nobel),他以生產和販賣軍火致富,死後卻拿用人命換來的「錢」,改用「獎」做包裝,來鼓勵世界和平,不管是迷途知返,或者用錢贖罪,本質上都滲透著極其荒謬的喜感,《百歲老人蹺家去》的男主角Allan Karlsson(由Robert Gustafsson飾演)也被賦予「炸彈」專家的特殊身份,而且往來不但有白丁,更有獨裁者,隱身背後的歷史嘲諷,更讓全片有如一則政治寓言。
Allan 因為愛貓被狐狸咬死,所以替狐狸準備了炸彈快餐,一炸了恩仇,也因此被送進了老人院,透過他的回憶,才明白他這一生的奇遇都與炸彈有?,少年的炸彈實驗,讓他進了瘋人院;青年的炸彈革命,讓他成為西班牙獨裁者佛朗哥的救命恩人;中年的炸藥心得,讓他補足了催化原子彈的關鍵思考;但是他的瞎打誤撞也讓他被史達林關進了勞改營,更成了冷戰雙面諜,甚至還導致戈巴契夫下令拆掉柏林圍牆......是的,不是每位百歲人瑞都能像Allan一般走過如此多彩多姿的傳奇人生,Allan也未必真有如此奇遇,只是倚老賣老,在回憶錄裡把歷史功過都攬往自己身上,不也是野史演義最會瞎掰的本事?
《百歲老人蹺家去》加進這麼多的歷史巧合,目的只在凸顯Allan這一輩子都沒有刻意去敲歷史的門廊,他只是「縱浪大化中,不憂亦不懼」的平凡人物,卻莫名其妙見證了諸多歷史時刻,一如他在生日當天逃出養老院,身上的錢只夠買到一張鄰鎮的車票,只想隨遇而安,隨機應變的他,被一位內急的飛車黨徒硬塞給他一只內有五千萬歐元的行李箱,又被他隨手帶上了巴士,一場追錢喜趣就此展開。
身強力壯,有刀有槍的黑道歹徒,怎麼可能找不到走不遠的老頭?怎麼可能制伏不了行動緩慢的老頭?不可能的事卻真的發生了,這些情節轉折,就是喜劇能量之所繫;這些轉變被導演處理成「水波不驚」般的「信手拈來」,關鍵在於導演知道「滾雪球」效應,每回有新危機發生時,Allan都會遇見「貴人」,由單打變雙打,從三人幫變四人幫,再附贈一隻大象...雪球每滾一次,就沾黏上更多奇遇元素,就更增生不可思議的巧合趣味,此時再對照Allan的奇妙人生回憶,觀眾就更加相信這是有這款人才有這種狗屎好運!觀眾此時亦才會明白,這些歷史連結是如此必要,否則光是只有老人蹺家的故事,如何撐得起一部電影?又如何創造讓人捧腹的趣味?電影的偶然都非巧合,這是《百歲老人蹺家去》印證的創作實例。
電影的節奏有如急驚風遇上慢郎中,觀賞導演如何製造危機,又如何脫困,亦是有趣的啟示錄。《百歲老人蹺家去》只有第一次要打暈歹徒時,用上了太過強猛的暴力(不過,前頭還是有Allan在評估選用那種棒子的丈量趣味),其他的選擇都有讓人拍案叫絕的趣味,從零下廿四度的冰櫃、鐵道板車上不愛理人的傲慢青年、象屎與象臀到偷車賊,所有的解藥都有讓人發噱的效果,即使是已經用老用濫的失憶症,不但合理解套,還恰如其份地發揮了火上加油的功能,至於最後的相對一撞,當然更屬「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飛灰湮滅」的幽默選項了!
不用大明星,不用大場面,《百歲老人蹺家去》示範了如何透過高明的編劇術創造觀影趣味,只要劇本能夠提供看似急轉彎的「解藥」,卻暗藏著「不能有更合選擇」的「妙藥」功能,歡眾就會含笑走出戲院了。
作者:藍祖蔚
【藍色電影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