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臣公主:大阪采風紀
來到歷史悠久的古城,與其讀著導覽手冊,不如扮起偵探來揭開歷史情仇,如何影響當代人生吧!
每座古城,都有說不完的風流韻事,亦有道無盡的恩怨情仇,匆匆走過的代代行人,未必都能夠知悉飄蕩在古城裡的悲歡離合,更別說蘊含在文明底層的文化密碼,只有獨具隻眼的有心人,才懂得在街頭巷陌中尋幽訪勝,才能在新建大樓的底層聽到歷史的跫音。
出生於大阪的日本作家萬城目學就是少數懂得悠遊於古今之間的文人,他的「關西三部曲」分別切入京都、奈良和大阪三座古城的歷史,再以當代人的視野與感觸做收,歷史長河的縱深與人文的廣幅,豐富了小說的可讀性與趣味性,也提供了影視改編的誘因,導演鈴木雅之選擇將描寫大阪城歷史傳奇的《豐臣公主》搬上銀幕,無非就是著眼於可以悠遊亦可以對照的時空跳躍了。
發微查伏,細數上下古今,是歷史小說家必要的能耐,《豐臣公主》選擇大阪城作背景,就不能忽略歷史上最有名的兩代城主,豐臣秀吉和德川家康。
豐臣秀吉一手將織田信長焚毀的石山本願寺原址建成了大阪城,德川家康則是滅了豐臣一族後,焚城重建,力圖要將豐臣舊勢力盡皆埋葬於他的石階瓦礫下,這兩位戰國梟雄的歷史恩怨,提供了小說和電影重要素材,來自東京的三名會計調查員代表了德川派,他們查出了每年五億給地下結社大阪國的歷史傳奇,其實也就是挑戰了以保衛豐臣遺孤為職志的豐臣派後人,原著玩了很多歷史人名遊戲。
例如堤真一飾演的首席調查官名為松平元,就故意從德川家康的本名「松平元康」找出對立趣味,隨行的另外二位調查官鳥居(綾瀨遙飾演)和旭(岡田將生飾演)則是命名自德川家康部屬「鳥居元忠」和繼室「旭姬」(同樣地,中井貴一飾演的真田幸一與真田大輔,亦有著豐田家臣的巧妙連結),無怪乎熟悉日本歷史和電玩的年輕孩子看到這些人名時,都會喜孜孜地對號入座,找到歷史連結,事實上,這亦正是《豐臣公主》從日本歷史掌故取材,從奇幻巧思切入的匠心妙手,片商以日本版《達文西密碼》作譬喻,其實是準確點出了創作者從故紙堆與舊文物中找出新故事的創意所在。
問題在於如果不懂得這些日本歷史與人名的觀眾,還看得懂多少《豐臣公主》的趣味呢?導演鈴木雅之選擇了懸疑和嬉鬧交錯進行的手法切入。電影從大阪城一切都驟然停擺做為開場,平日人車熙來攘往的鬧區要道和商店家突然都空無一人,只剩鴉群呱叫,只見綾瀨遙一人奔來跑去,怎麼叫喊都無人回應的空曠情境,丟下一個疑團問號後,旋即轉向了三位會計調查官所到之處必然雞飛狗跳的查案效應,但又不時強調西裝筆挺的他們,從吃食到對話都不時喳呼浮誇的模樣,帶出了日本娛樂電影偏愛的kuso風格。第二個彎轉則是按鈴半天沒人應,好不容易才有老頭應聲開門的偌大辦公大樓,帶出了回頭再探視,竟然空無一人的神秘疑團;然後則是來到了真田幸一的料理鋪子,吃吃喝喝之餘,又再看見了新世代的校園霸凌與性別混亂的青春歲月…這種鬆緊交錯,嚴肅與娛笑輪替的節奏,帶動了電影的運動與窺秘能量,最後才揭開了大阪國的地下通道與豐臣公主的傳說之謎。
日本政府每年撥出五億日圓的預算來供養大阪國,實踐前人的政治承諾,怎麼可能是藏在預算書中的秘密,不曾有人發覺?不曾有人議論?這種跡近神話般的主題設定,固然透過餐廳大廚卻是國務總理大臣的奇情轉折,實踐了大隱隱於市的江湖傳奇,但是四百年的盟約信仰卻是禁不起真實的人性檢驗的,就像最後公主有了劫難,竟然是全城的男人都擁上市政府大樓,演出護主抗爭,然而女人不見了,小孩亦沒了蹤影,交代不清的盲點,讓電影強調的父子相傳的歷史秘密,反而陷入了不近情理的困境……不過,這些都是不必深究的小疵,《豐臣公主》折騰了這麼一大圈,其實完全無意在邏輯合理性上細細論辯,因為《豐臣公主》從頭到尾只在行銷大阪市。
人到現代化的大阪,最有代表性的歷史建築卻是已近四百年歷史的大阪城,與其看導覽歷史,細述重頭,不如從一則歷史懸案切入,反而是更超越也更有趣的歷史回顧;看著松平、鳥居、旭這三位來自東京的調查官,唯一的休閒享樂就是吃大阪美食時,享受起中井貴一親手料理的大阪燒(御好燒)、沾醬的紅葉天婦羅,甚至霜淇淋與北極冰棒(哦,對了,還有玉木宏備受熟女熱愛的章魚燒)時,誰不嘴饞?誰不想親臨大阪,一嘗美味?
日本關東和關西的歷史矛盾,確實讓我這位一知半解的外行人,對日本政經文化的情貌更加好奇,但是我更想了解的卻是富士山是否真的有一副副的白色十字架?背後又有多少故事呢?《豐臣公主》的真正用心其實還是在行銷日本呢!
作者:藍祖蔚
【藍色電影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