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餐廳》愛情的手痕
同情是愛情,悲劇的愛情,總是沈重;喜劇的愛情,難免輕浮,寫情高手,如果捉不住靈魂的渴望,難免就讓人失望了。
每個人都想開發自己的潛能,探索自己生命的可能性,寫作如此、創作電影亦如此。不再重複自己熟悉的公式或模式,毋寧是創作者會一再叮嚀自己的心聲。至於,嘗試是不是成功?變化是否能更上層樓?坦白說,只有做了才知道。 土耳其裔的德國導演法提.阿金(Fatih Akin)是近年來,德國影壇最受矚目的創作者,不論是摘下柏林影展金熊獎的《愛無止盡(Head-On/Gegen die Wand)》、坎城影展最佳劇本獎的《天堂邊緣》或者小品的《紐約我愛你》(舒淇與老畫家的那一折),都有讓人動容的癡情細描。
癡情原本是法提.阿金的註冊商標,但在去年角逐威尼斯影展的《靈魂餐廳(Soul Kitchen)》中,他卻擺脫了沈重藍調,改以輕喜劇的手法來重新註解「癡情」,以開放的態度迎接及擁抱生命的諸多可能,結果,雖然筆力變輕盈的《靈魂餐廳》因而少了撼動人心的明確主題震撼與啟示,無法躋身法提的代表作品,卻也依舊維持著可觀的水平。
選材與切入的角度,其實是細品法提.阿金如何「進化」的有趣觀察點,例如,這部討論著餐廳和美食的作品,偶而有美食畫面,卻不想深陷其中,不想在食材或食譜上做文章(不管是從中創造奇觀或者蘊含哲理,其實都已經有點老套了),只是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因為法提.阿金關切的焦點,不在「飲食」,而在「男女」,那亦是他萬變不離奇宗的樞紐。
但也因為法提的刻意迴避,反而使得原本讓觀眾期待的老闆與名廚之間的矛盾或衝突,反而有了頭重腳輕的失落感。
《靈魂餐廳》中的法提.阿金,一方面繼續舞動著癡情的旗幟,另一方面卻悄悄轉了個彎,讓癡情不再是人生唯一的選項。因為生死無悔的癡情固然動人,生命未必都要如此剛烈激性與極端的,大風大雨固然暢快,在生命的下一個寂靜彎轉處,也許還有一朵美麗的小花在笑臉迎接著你呢。
《靈魂餐廳》的男主角吉諾斯(Zinos,由Adam Bousdoukos飾演)原本經營著專賣平價食物的一般餐廳,生意不好不壞,卻也夠維持生計了;一如他與女友娜汀(Nadine,由Pheline Roggan飾演)的愛情一般,有些黏,又不太黏,卻也足以讓他的欲望與愛情有了寄託的對像。就在娜汀派駐上海,情侶只能兩地相思之際,吉諾斯的餐廳卻因為另外請了壞脾氣的怪廚師Shayn (由Birol Ünel飾演),生意頓然起色,但他決心把餐廳讓給辦事不牢,不時惹事生非的弟弟伊利亞斯(Illias,由 Moritz Bleibtreu飾演)接手,伊利亞斯愛上了女跑堂Lucia(由Anna Bederke飾演);搬貨傷了腰的Zinos在美麗的物理治療師安娜(由Dorka Gryllus飾演)身上得著了安慰;娜汀則是在上海另外結交了中國男友……原本只是單純的一對男女的愛情故事,在時光的波紋激盪下,頓時有了錯綜複雜的瀲灩波光。
人多了,愛情的選向也多了,法提的鏡頭不再深情地只專注凝視電影主角,基本上,主角的愛情故事只像一塊石頭:拋向湖心的石頭。用力拋向湖面後,因此激發的水紋波瀾,就未必是石頭能控制的。雖然因此備多力分,散了焦點,少了精雕細琢的空間,卻也符合大鍋煮的大雜膾料理需求。
例如,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伊利亞斯,一直是讓吉諾斯頭疼的包袱,但是兄弟親情的血緣,讓他助弟弟一臂之力,也成了合情入理的選擇,雖然伊利亞斯繼續壞事,但是他那種相信直覺,訴諸血性的愛情,不就是凡夫俗子經常上演的悲喜劇;吉諾斯和娜汀的遠距愛情,必難持久(那也是通俗劇必然的結果),但是吉諾斯的三心二意,反映在他很難決定要不要赴上海留住愛情的猶疑上,似乎有著更明白的象徵;至於吉諾斯與安娜日久生情的發展,似乎更是愛情神話的必然發展。但是這三段愛情故事,說新奇,不新奇;說意外,亦不意外,正是《靈魂餐廳》無法動人的障礙所在。
一切就像每個人看到《靈魂餐廳》之名,就會自有想像,卻無法想像法提.阿金會把餐廳安排在那樣一個開放式倉庫中一般,「靈魂」很抽象,「餐廳」很另類,抽象搭上另類,或有五味雜陳,卻也很難具體名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