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T Live《喬治三世的瘋狂》:比戲劇更殘酷的現實
《喬治三世的瘋狂》於1991年在英國國家劇院首演,題材是以喬治三世在1788年的那次精神病發為切入點。Alan Bennett呈現了「國王也是人」,會恐懼、會失落、會生病、曾有精神出軌,權者會有表面的風光,卻也有背後的心酸。
喬治三世是英國充滿神秘感的國王,他的一生跌宕起伏,在位六十年期間,親眼看著英國丟失了美洲殖民地,美國成功獨立;也見證了英國對抗拿破崙的戰役,最後以戰勝告終。喬治三世晚年的精神病病因在史學界一直眾說紛紜,早期短暫病發卻很快恢復正常,1810年最後一次發病後再也沒能復原,由長子威爾斯親王攝政長達十年,喬治三世最終以81歲高齡在溫莎堡中又瞎又聾又精神失常地孤獨而終。
本劇劇本《喬治三世的瘋狂》於1991年在英國國家劇院首演,題材便是以喬治三世在1788年比較長時間的那次病發為切入點,除了敘述喬治三世發病的症狀,更側寫了在這段核心政權不穩的時間裡,朝堂乃至醫界的各種明爭暗鬥,而其中最大的受害者卻是本應高高在上,卻淪落到被各方勢力爭相踐踏的喬治三世。朝堂上,以皮特為首的傳統大臣提倡樽節開銷提高稅率,威爾斯親王的年輕勢力則以舉債建設為基本方針,雙方政見不同但似乎又都沒有人錯;醫界裡,當時的皇家學術派以全科醫療為傲,民間創新派卻以專科醫療為目標,以現在的醫學眼光看來,御醫與江湖郎中卻是各有各的荒謬之處,雙方方法不同但似乎又都沒有人對。
2018年在Nottingham Playhouse復排的這個製作,以很微妙的方式呈現這種周遭環境的荒謬感,而對於喬治三世本人在這場浩劫中所受的折磨,則全靠演員馬克加蒂斯(Mark Gatiss)個人的演技發揮。雖然後世醫界檢視喬治三世的病歷時,比較傾向於這種精神失常起因於砒霜中毒引發的紫質症,但亞倫班尼特(Alan Bennett)所執筆的劇本裡面卻顯然將其病因歸咎於長年過大的精神壓力。馬克加蒂斯在整齣戲裡巧妙詮釋了一個正常時強勢而自制的國王,生病時極度失控卻又能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失控的病人。大概沒有什麼能比一個高貴的人清楚地知道自己發瘋更悲慘的事了,在拔罐與束縛衣的交替折磨下,一代帝王的威儀蕩然無存,剝下了光鮮亮麗的外殼,妻離子叛的喬治三世在這一次險險躲過被攝政架空的命運,卻也無聲地加深了觀眾對那劇本未說出的結局,更多的同情。
雖然本次Nottingham Playhouse的復排演員都發揮得不錯,飾演喬治三世的馬克加蒂斯,飾演Dr. Willis的艾德里恩史科柏洛(Adrian Scarborough)與飾演夏綠蒂皇后的黛博拉吉萊特(Debra Gillett)都有非常傑出的表現,但導演Matthew Diamond對整個製作某些關鍵點的選擇卻差強人意,比較明顯的問題在於如何處理並定調穿插在喬治病中的各方勢力,導演選擇以誇張喜感的形象塑造威爾斯親王派的人物,也用同樣的女演員去反串皇家學院派御醫的保守勢力,試圖營造反對勢力的荒謬。然而,導演對整體喜感的營造掌握不佳,使得那些「好像是要表達喜劇」的部分並不有趣,而理應讓人同情的段落也被干擾得七零八落,最終的結局就在一種「觀眾很難分辨導演到底想要表達什麼」的狀況下迅速落幕。
歷史上的喬治三世在位期間的多數時候聲望極高,雖然丟失了美洲,但整體從執政方向、對外用兵、任用的首相小威廉皮特、乃至私生活的克制、與皇后的恩愛,在那個時代都得到了極高的讚譽。亞倫班尼特所寫的《喬治三世的瘋狂》卻從另一個角度切入,呈現了「國王也是人」,會恐懼、會失落、會生病、曾有精神出軌、也有父子不和,一旦從高位跌落,所面臨的處境可能比牲口還不如。當權者會有表面的風光,卻也有背後的心酸,這一點在《喬治三世的瘋狂》裡寫得淋漓盡致,而更淋漓盡致的卻是歷史本身,那段亞倫班尼特不忍寫出的最終結局,卻是歷史比戲劇最殘酷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