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眼eWeekly ﹥Content

《寄生上流》觀後感:當階級不再流動我們只能當寄生蟲


人類出生是否該永遠隸屬於固定的一個社會階級?當階級僵化,是否代表人類會變得像蟲一樣,變成寄生蟲才能得以生存?導演奉俊昊的《寄生上流》讓基宇一家人變形成上流家庭的寄生蟲,透露了這世代階級複製對現代人類心理的影響。

南韓導演奉俊昊的《寄生上流》以淺顯易懂的畫面,將當代社會制度、階級與人性同時納入在景框之中,靠著嫻熟處理的鏡頭語言、空間場景,使之具象化。它相較其他刻畫社會現象與階級的近期作品來的更加完整,如韓國導演李滄東的《燃燒烈愛》其實僅拍出本作的前三分之一,美國導演喬登皮爾的驚悚懸疑片《我們》拍出本作的後三分之一。


寄生上流》描述因父親生意失敗的一家四口,窘迫到住在地下室,已經繳不出手機費。這一家人各自有各自的「時運不濟」,媽媽以前學生時代是鏈球運動員,出了社會找不到頭路;女兒個性聰明反應快,有藝術細胞,但進不了藝術大學,只能偽造證件;長子基宇精通所有試題,卻同樣也面臨考不上大學的難題;爸爸基澤趕熱潮賣的台灣古早味蛋糕失敗,賠光積蓄,全家淪落到只能靠打臨工度日。某日,基宇的朋友帶來一顆鎮宅石和一個工作介紹。靠著朋友的關係,基宇踏入上流豪宅區,在一家IT新貴的家中,擔任家庭教師。而基宇與家人想到了一種方法,這次讓全家都能一起「雞犬升天」。

奉俊昊掌控劇情和節奏極為流暢,劇情在層層轉換之間不顯突兀。電影前半的基調是節奏輕快的荒謬喜劇,在基宇一家人用計擠入豪宅,想辦法在豪宅工作的過程中,以底層草根性徹底利用身邊一草一木的免費,卻聰明反被聰明誤,令觀者感到哭笑不得。例如,住在地下室的基宇一家,遇到路面噴灑消毒劑,兒女想立即關窗,怕消毒劑流到室內,爸爸卻說,沒關係讓消毒劑噴進來,順便替家裡消毒,結果全家煙霧瀰漫嗆成一團。電影到了中後段劇情又急轉直下,轉為懸疑驚悚,而結尾的悲劇和開放性的現實,更完整述說對當代社會階級制度的批判。


奉俊昊的批判是純粹通過電影手段表現,與電影畫面、場景、人物劇情融於一爐到渾然天成。電影中的符號、象徵皆不晦澀,象徵部分,基宇一家人住的地下室空間,代表社會階級水平面以下的底層地位,相對IT新貴一家,是社會水平面以上,住在山坡上的高級地段;另外,IT新貴豪宅家中的樓層空間,也同樣帶出社會階級起起伏伏的比喻,IT新貴離開會有新的一批人進到上流階級,同樣地,地下室也會換一批人住進。符號部分,片中出現了兩種蟲,一隻是真正的蟲,在餐桌上被爸爸基澤手指彈掉的昆蟲,暗喻底層的基澤一家直覺地排除會搶奪僅剩資源的其他物種,呼應電影之後的情節;另一隻蟲則是場景的暗示,在媽媽笑說爸爸其實就像蟑螂一樣,燈光一開會藏到黑暗的角落,不料,劇情真的演出一家不久隨後必須躲藏在黑暗角落,有說不出的諷刺。

戲中真正的寄生蟲是餐桌上的那隻螞蝗(如果沒記錯蟲名),那隻蟲在自然生態系統中有隸屬的位置,生物鏈中扮演牠的角色,在一個階級位置永不更動,維持著自然秩序;但相較人類,人類出生是否該永遠隸屬於固定的一個社會階級?社會階級是人類維持秩序的產物,但當社會階級不再流動,階級僵化且極端化,是否代表人類會變得像蟲一樣,變成寄生蟲才能得以生存?卡夫卡《變形記》讓主人公變形成蟲,在蟲的形貌中透露出人存在的本質和社會的荒謬,導演奉俊昊的《寄生上流》讓基宇一家人變形成上流家庭的寄生蟲,不也透露了這世代階級複製對現代人類心理的影響?

電影中另一個對應且饒富深意的象徵性,是基宇手中的那顆石頭。基宇將石頭視為為人生帶來轉運的物品,片末,有一幕是他將石頭放入水流,觀者才看到每顆石頭竟原來長的都一模一樣,其實不管在哪個位置,石頭都仍是石頭,說穿了所有石頭是「平等的」。片中石頭的解讀非常開放,石頭不會隨位置/階級改變,都是石頭,如同人一樣,都是平等;但也可以說,石頭因為人看它的概念,會將它定義為鎮宅石或是水中的石頭,將東西定義出一種價值,那是人性,如同IT新貴一家的小兒子的童言童語,說基宇一家都有相同的氣味,憑著他們的階級位置,將他們定義成一種低下人種(或不被當人看),間接種下另一場悲劇。


寄生上流》在基宇一家的寄生中,清晰而深刻地揭露現代社會的階級制度,如何影響著人與人性,它透露了人的相同本質,因著階級不同造成了不同境遇並催生出人的善良、使計壞心、競爭、漠視、歧視等行為,種種行為逐步醞釀憤怒,當憤怒到達臨界點,也將一次爆發。當社會制度無法有效創造階級流動,時候一到,從底層站上來的一場腥風血雨,暴力自然會替僵化的階級,開創一次新的流動。但《寄生上流》也道出,當代的流動已經愈加緩慢,從下到上的流動,幾乎是渺茫的。

作者:Angela

相關文章


本期焦點-【v.712】 2019/0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