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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害的恐怖片，會召喚出人心的極大恐懼。如果那個鬼就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就更恐怖。譬如若是人們家中都沒有電視機，貞子就一點也不可怕了。於是要談《家靈》，倒是可以舉《鬼水怪談》為例。眾所皆知《鬼水怪談》在談母愛。或是換句話說，是那個母愛的欠缺與愧疚喚起了水鬼。那麼是什麼喚起了《家靈》裡面的鬼？

看著電影海報，外婆，媽媽，孫女祖孫三人的照片，中生代媽媽面對的鬼，和年輕孫女面對的鬼不是同一個。艾蜜莉莫提梅飾演的中生代媽媽，凱伊，在大城市忙於工作，無法隨侍照顧鄉下的年老母親。加上埋恐怖氣氛梗的家族歷史中，疑似已有過老人獨居死亡化為腐屍才被發現。這個恐懼深深植於凱伊的心中。房子裡的彩色玻璃門，象徵了並不斷提醒著這一家人對疏忽照料老人的恐懼。

其實我們都知道，譬如日本獨居老人死去多日才被發現的新聞，早已不是特例。失智與否，我個人倒不覺得是本片的大議題。當然年老的人會有類似問題，但是比起「我不記得了」，更大的索求是「我是被愛的嗎」？身處長照議題迫在眉睫的老齡社會台灣，我真是看得膽顫心驚。對於我個人，手機裡面有「每周三晚上打電話給媽媽」的提醒事項，並經常在手機行事曆響起按掉後仍忘記打。坐在影廳裡，我根本想衝出去打電話給我媽。



澳洲演員貝拉希斯寇特飾演的孫女，小珊，孝順乖巧，與外婆感情不錯。角色設定接近無職業，沒有在大城市居住與工作的壓力，於是在體會到外婆有長照需求時，決定要擔負住回鄉下的重責。故事設定的澳洲鄉下老房子，如果居住超過三代，真不知道有多少物品。每一個房間、每一扇門，你竟膽敢打開，你就不知要面對多少丟也丟不完的物品。隨便進去一個房間都能迷路，永遠也理不完丟不掉的心情通通幻化變成了鬼。那些物品就是會整死你，會讓房子越來越小，牆壁不斷逼近你，壓垮你。臉書上有一斷捨離社團，經常看到年輕的女兒或是媳婦和老人家吵架，因為老人把家裡堆東西堆到都沒路可走了。常看到寫說就算有四十坪那麼大，卻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是的，這就是牆壁越來越近？所以會遭逢鬼打牆的是小珊。

最後，她們來到了一直出現在片中，放著類似骨灰罈的所在。本片的英文片名 Relic一字，是廢墟、遺物，也可以是聖人的骸骨。我翻出灰塵很多的英英字典。Relic凡指過去留下來的種種。家庭就是充滿了過去的種種。過去，不只是外婆生下了媽媽凱伊；過去，媽媽凱伊也生下了小珊。硬要解釋，外婆身上被鬼附身的黑色斑點說是老人斑的象徵也很適合。這也是為什麼，最後，黑色斑點出現在凱伊的背上，由小珊來看見。下一個要照顧獨居老人的，就是小珊或是小珊的女兒，她們要照顧的是凱伊。



鬼是誰？身為文化習俗上經常必須是照顧者的女性，走出影廳，我想直接坐上前往我媽家的車。但是最後我還是走到回我自己家的公車站。我一邊想著，台灣五星級老人院非常昂貴，我出不起那個錢；一邊想著，我有沒有女主角凱伊的勇氣，面對老人斑，剝下老人斑，擁抱老人斑，與老人斑這隻鬼共眠？

「獨身」女性面對長照議題，無邊無盡的無解問題。有誰的父母會一直健壯年輕，房子是整潔無一物的？人類代代相傳，遺物無窮無盡。《家靈》真的是今年最佳恐怖電影之一。我徹底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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