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慢熟中》成長與失落
人活在世上原本就只能不斷適應或不斷放手,放不了手的東西終究會令人發瘋、或破壞掉自己的人生。Bradley於二戰時期深受心理創傷,沒有能力復原與適應,只能抱著軍隊的嚴格規範當做人生明燈、一件可以倚靠的往日象徵,這只能說是時代的悲劇。
《真愛慢熟中》是28年前電影《希望與榮耀》(Hope and Glory)的續集,這兩部都是英國導演John Boorman的半自傳式作品,但若沒看過《希望與榮耀》,直接來看《真愛慢熟中》也不會有劇情理解的問題。本片描述1952年(距《希望與榮耀》九年後),英國於二戰後進入冷戰時期,《希望與榮耀》裡當年的主角小男孩Bill(Callum Turner)長大了,被徵召入軍隊,但並不是去北韓打仗,而是留在國內軍營教軍人打字。年輕的他在軍中交了好友Percy(Caleb Landry Jones),遇到一名可怕的長官Bradley(David Thewlis),並迷戀上一位神秘女孩(Tamsin Egerton)......
英文片名裡的"queen"與"country",代表的是效忠國家的責任,但從本片內容上看,片名的用法是諷刺的,透過主人翁Bill的觀察,教條式的愛國主義背後,有更多複雜的面向值得思考。
《真愛慢熟中》並非宣傳海報上暗示的浪漫愛情片,它是Bill的成年禮。他沒被送去打仗,而是被迫留守軍營,看著軍中一幕幕瘋狂荒謬的事情,以及被二戰搞得心理有毛病的軍官。他讀了一些報章雜誌,看到了冷戰時期愛國主義背後更深一層的複雜觀點,後來Bill被軍情五處(MI5)問到支持資本主義或共產主義時,很勇敢地表示兩者皆非,顯示他已觀察到世界的複雜性。他初識愛情滋味,卻也被迫學到人心的複雜,Bill是中產階級出生,他迷戀的Ophelia則屬於上流社會,眼中的她近乎完美,讓他看不見她的自私,以及兩人的遙遠差異。
世代交替,時代變遷,也是本片重點。Bradley是上戰場打過二戰的那代,國內鎮日被轟,危機感與保家衛國的使命感強烈;Bill是戰後的冷戰世代,此時國家的戰場在外國,打仗的正當性也有爭議。Bradley那代的軍人還有大英帝國的想像,Bill這代已經知道時代變了,英國只是先進國家的其中之一。Bradley效忠的是喬治國王,然而此時國王逝世,伊莉莎白加冕為女王,是新時代的開始。前輩奉行的軍中規則與生活,看在後輩眼裡根本荒誕好笑又愚蠢。
世代差異與社會改變很難說對錯,但卻造成了很多人的失落。有一幕,Bradley望著窗外的英國國旗,彷彿在思考,他為這國家付出的個人代價,到底值不值得。人活在世上原本就只能不斷適應或不斷放手,放不了手的東西終究會令人發瘋、或破壞掉自己的人生。Bradley於二戰時期深受心理創傷,沒有能力復原與適應,只能抱著軍隊的嚴格規範當做人生明燈、一件可以倚靠的往日象徵,這只能說是時代的悲劇。
片中其他人也在處理著過去。Bill的姊姊早婚且已有兩個孩子,但她的婚姻不幸福,正在思考是否要做個了斷;Bill的媽媽與往日外遇對象,每天還是會揮揮手,但已經沒有其它連絡與接觸,「只有揮手」,一句話道盡生活中的失落。人的行走軌跡越多,失落感是只會多不會少的。
主角Bill是個觀察者,所以扮演他的Callum Turner,表現機會不多;Tamsin Egerton演的是個女神形象,角色也較為平板。片中最複雜、最讓人愛恨交織的,是實力派演員David Thewlis飾演的Bradley,這角色也是片中最令觀眾感慨不已的。不過最有趣的演出,倒是要頒給Richard E. Grant與Pat Shortt。Grant的角色很妙,他軍階不低,但似乎自己也很厭煩軍中這些荒謬瘋癲,他是個旁觀者般的局內人,總是在壓抑自己的不屑,每次認真無比的Bradley來向他告狀,他的不耐與無奈總是讓觀眾會心一笑。Pat Shortt飾演的懶惰"skiver"更是好笑,他總是有各種新招,避掉各種苦差事,算是很努力勤奮地讓自己可以懶惰度日,是個非常厲害的生存者。至於來自美國德州的演員Caleb Landry Jones(《超天堂快感》的男主角),演得充滿活力、很引人注意,但難以說服觀眾他演的是個英國人。
導演John Boorman已經82歲高齡,名作包括《步步驚魂》(Point Blank)、《激流四勇士》(Deliverance)、《決鬥太平洋》(Hell in the Pacific)等等,Boorman曾說過在本片之後打算退休了,所以這很可能是他最後一部電影。看看片尾那台停止拍攝的攝影機,應該也是導演的暗示吧。
註:《希望與榮耀》當年獲奧斯卡五項提名,片中最廣為人知的段落,是片尾一群孩子發現學校被德軍轟炸夷為平地,大家高聲歡呼慶賀,還有人喊了句"Thank you, Adol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