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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海中遇見你》「威利」在哪裡?


導演藉用城市的風景作喻衣,在片中安插了許多象徵的符號,不但讓電影充滿詩意,也使無趣的現代建物瞬間變得活潑、有趣,更將抽象的事物具體化,特別是最後以大樓側牆喻作心牆,在牆上鑿窗比喻馬汀與瑪麗安打開心房,令人印象頗為深刻

在蔡明亮的鏡頭下,人與城市總是建立在相互觀照的關係上,準確又尖銳地暴露出現代人的疏離、孤寂與空虛,往往令人深感沉重。不過,同樣的主題移植到阿根廷電影《在人海中遇見你》便顯得輕鬆、浪漫許多。《在人海中遇見你》是阿根廷知名廣告人古斯塔沃‧塔瑞托(Gustavo Taretto)的自編自導的首部劇情長片,電影通篇構築在人與城市──布宜諾斯艾利斯(Buenos Aires)──之上,導演藉由一幅幅城市的風景,以及人和城市、人和人之間的互動反映出現代人的情感。

電影以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城市風景拉開序幕。導演刻意將鏡頭聚焦於一棟棟的現代都市建築,輔以男主角馬汀(Javier Drolas飾)的敘述,這座曾被評選為全球第三美的城市竟顯得一片灰樸樸,就像所有開發過度的城市一樣毫無魅力可言,「對這個把屁股朝向河的城市,你能有什麼期待?」馬汀如是說。無趣的城市孕育出無趣的人們。擔任網頁設計師的馬汀,患有人群恐懼症,電腦是他生活的全部;擔任櫥窗設計師的瑪麗安(Pilar López de Ayala飾),患有幽閉恐懼症,假人模特兒是她工作時的夥伴,也是她情感的寄託。精神疾病彷彿成了現代都市人的標記,生活在擁擠人潮中的人竟患了人群恐懼症,而居住在被稱為「鞋盒」的小坪數公寓中的人竟患了幽閉恐懼症,這實在很諷刺,無怪乎馬汀會說布宜諾斯艾利斯「集結了一切苦痛」。


此外,在劇情進行中,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城市空景仍不時出現在觀眾眼前。如同開場時呈現的沉悶景致,導演的鏡頭總是關注在特別的地方,例如:生根在高牆上的植物、空中縱橫交錯的電線、繪製大型廣告的大樓外牆,這些毫不起眼的風景降低了布宜諾斯艾利斯的辨識度,讓馬汀與瑪麗安的故事得以套用在任何一座大城市中,如此更能獲得觀眾的共鳴。不僅如此,馬汀與瑪麗安所居住的「鞋盒」也是導演所關心的部分。狹小、封閉、採光不佳的房間,完全反映出多數現代人的生活空間;鎮日窩在電腦前,靠網路滿足一切日常所需──甚至包括性──的馬汀,更是許多人的寫照。

馬汀和電腦互動,正如瑪麗安和假人模特兒互動,都可視作孤寂與空虛的表徵。女性主義經典之作《女太監》(The Female Eunuch,1970)的作者潔玫‧葛瑞爾(Germaine Greer,1939-)認為:「做愛本來應該是人最獨特、最健全的時候,然而現代人的做愛卻是最缺乏溝通、最孤獨無依的時刻。」這句話不僅說明馬汀和網路上認識的人之間的性行為,也是瑪麗安和假人模特兒之間的性行為的最佳注解。他們的性愛一如瑪麗安對假人模特兒所說:「不要有錯誤期待,只是純做愛。」根本不帶絲毫的感情與情緒,就像游泳池中一個緊接著一個、井然有序且方向一致的泳客一樣,只是為了完成某件事。

馬汀與瑪麗安分別以自述的方式展開劇情,兩個人宛如韓劇中的男女主角,雖然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也會在街上擦肩而過,卻始終沒有發覺對方的存在,各自訴說著自己的人生故事、走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可說是毫無交集。關於這種存在於現代都市的人際關係,導演做了一個有趣且十分貼切的比喻。不曉得各位有沒有看過一本名為《威利在哪裡?》(Where's Wally?,1987)的繪本?這套由英國插畫家Martin Handford所創作的童書,以一位身穿紅白條紋衫、絨球帽,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的男子為主角,讀者的任務就是要在茫茫人海中尋覓這名男子,也就是威利。在這套繪圖冊中,樣貌不盡相同的人們──包括威利在內──各自做著不同的事,若非作者特意將威利點出來,他也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馬汀與瑪麗安就像繪本中的人物,也是瑪麗安所謂的:「無窮無盡的整體的一部分。」他們看似存在於同一空間裡,彼此之間卻無法產生連結,而威利則象徵著The One,是每個人專屬的真命天子或真命天女,等待我們從人海中找尋出來。

導演藉用城市的風景作喻衣,在片中安插了許多象徵的符號,不但讓電影充滿詩意,也使無趣的現代建物瞬間變得活潑、有趣,更將抽象的事物具體化,特別是最後以大樓側牆喻作心牆,在牆上鑿窗比喻馬汀與瑪麗安打開心房,令人印象頗為深刻。至於結尾的部分,雖然顯得過份浪漫,卻也承接整部電影所堆疊出的劇情與氛圍,完全不覺突兀。另外,也許是我多做聯想,電影中的台詞似乎對數字有些執著,尤其是前半部,包含樓層數、坪數、階梯數、背包重量等的瑣碎數字,總讓我不禁想起同樣偏好數字的王家衛,不曉得古斯塔沃‧塔瑞托是否有受到他的影響?

作者:開到荼蘼花事了 【開到荼蘼花事了】

本期焦點-【v.332】 2012/0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