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向寫實與敘事邁進的蝙蝠俠電影:《黑暗騎士》
蝙蝠俠在六七年級生的科幻英雄排行榜中,一直都是很前面的角色,大概超人以下,就是蝙蝠俠了。對於年齡稍小的觀影者來說,蝙蝠俠是身穿黑色盔甲,頭戴尖耳罩帽,隱身黑暗之中的正義使者。但如果你更了解蝙蝠俠一點,你就會知道,這位大俠也曾經有過委身小銀幕,只有尼龍彈性布料蔽體,還走娘砲紫色系的不堪過往。(其實這不能怪他,畢竟在原初漫畫的設定中,蝙蝠俠的確是紫色的,只是真人飾演搬上小銀幕之後就….)
還好晉身大銀幕之後,蝙蝠俠終於回復酷勁,成功挺進九0年代。大銀幕的時代裡,蝙蝠俠的故事加入了幼年喪父,失足滑落古井與蝙蝠遭遇的橋段,作為詮釋蝙蝠俠誕生的情節,並且為這個蝙蝠俠加入些許人性化的內在衝突性格,企圖將蝙蝠俠定調為晦暗的正義使者。然而一直到克里斯多夫諾蘭接手執導之前的四部蝙蝠俠電影,這些關於蝙蝠俠出身與性格的情節,都僅屬於過場橋段,電影的主體多半圍繞在展示蝙蝠俠的裝備,以及與反派角色的正邪對立。(更甚,蝙蝠俠一個人展示不夠,還要另外請出羅賓和蝙蝠女出來當模特兒。)
蝙蝠俠在角色定位上一直都是相對寫實的科幻英雄,他不像超人、金剛狼一般天生神力,也不如蜘蛛人、閃電俠、浩克一般是因為後天的際遇而具有超能力。蝙蝠俠是個凡人,他靠著自我鍛鍊與炫目的裝備而成為打擊犯罪的正義使者,蝙蝠俠的世界充分符合我們對現實生活的認知,他不是來自外太空,不是來自想像中的科學異變,他是貨真價實,戴上面具的常人,正如鬼王達在《破壞之王》中所說:「戴上面具,人都會厲害點」。可惜克里斯多夫諾蘭之前的蝙蝠俠電影,似乎因為逃不開科幻英雄片的既定模式,不斷創造出像是急凍人、魔藤女、謎先生這類想像多於現實的反派角色,多少傷害了蝙蝠俠角色設定中的寫實性格。
克里斯多夫諾蘭可說是蝙蝠俠故事的集大成者。在《蝙蝠俠:開戰時刻》中,導演諾蘭詮釋了布魯斯韋恩從自我放逐的復仇者昇華為正義使者的心路歷程,賦予蝙蝠俠完整的背景故事與角色性格,終於,蝙蝠俠故事中最引人入勝的情節不再只是過場橋段,而成為與蝙蝠俠電影傳統中炫目裝備相互輝映的共同主體(不過不可否認的是,開戰時刻中如同蠻牛一般的新型蝙蝠車,仍舊迷死了眾多蝙蝠俠粉絲)。
在最新一集的《黑暗騎士》中,諾蘭更是將蝙蝠俠電影推向另一個高峰(或者說極限),他將蝙蝠俠故事的寫實與蝙蝠俠角色的內在性格衝突與晦暗在本集中發揮得淋漓盡致,蝙蝠俠的裝備,甚至是蝙蝠俠本身,在黑暗騎士中,都從主體轉身成為客體,導演實際上是透過蝙蝠俠以及電影中的其他角色,探討「瘋狂」的各種可能性。在這部電影中,「瘋狂」才是主體。在訴說的過程中,導演不斷明示暗示著,蝙蝠俠與再次登場的小丑,其實是瘋狂的一體兩面:小丑運用超界的邪惡行使瘋狂,蝙蝠俠則是運用超界的正義行使瘋狂。在這個層次上,兩者並無二致。同時諾蘭也試圖解構科幻英雄故事在邏輯上的陷阱:科幻英雄基於不合理的能力,以法治外的手段維持社會的正義,但由於衝擊反應法則,社會勢必產生足以匹配的反派角色來回應科幻英雄。所以,正是蝙蝠俠的出現,造就了小丑的誕生。科幻英雄以違反常軌待之以社會,社會便以違反常軌反應之。蝙蝠俠或許才是高譚市陷入瘋狂罪惡的始作俑者。
瘋狂對瘋狂,在正義與罪惡的偏執對峙之下,高譚市的新任檢察長哈維丹特成為最戲劇化的犧牲者,蝙蝠俠對其寄予厚望並分別以布魯斯韋恩與蝙蝠俠兩個不同身份給予支援,小丑則拿他當作與蝙蝠俠一較高下的實驗性武器。在這場較量中,小丑勝利,丹特最終從相信命運可以掌握且有所堅持的檢察官變成篤信機率決意復仇的雙面人。但在諾蘭的敘事結構裡,這個勝利只是片面的,諾蘭藉著犯人將引爆器拋下水的片段,將高譚市劃分為瘋狂的與倫理的兩個不同世界,也將蝙蝠俠及其對立者隔絕於瘋狂的世界中。小丑在瘋狂的世界中獲得勝利,但倫理的世界則否,這樣的安排,為蝙蝠俠的夜行與疏離劃下最佳的註腳。透過這部電影,我想克里斯多夫諾蘭所意欲傳達的是:正義—邪惡、瘋狂—倫理,是互為倒影、交相作用、彼此牽制的,它們同時存在於我們的世界之中,是無法獨立於外的邏輯。
雖然丹特-雙面人這個角色的安排在電影中相當具有畫龍點睛的關鍵作用,但我還是不得不惋惜諾蘭在消耗蝙蝠俠故事中的反派角色上過於大膽。畢竟雙面人實在是個很好發揮的爆點,就這樣讓他領便當實在有點可惜。漫畫中的雙面人若是知道自己就這麼輕易的被賜死,大概會跑出來對著諾蘭丟銅板吧….。
作為一部蝙蝠俠系列的續集,黑暗騎士或許應該賜座失敗區,它就像李安的綠巨人浩克一樣,在一部明明應該是商業科幻動作片的作品裡加入太多敘事和情節,干擾了科幻動作迷的觀影樂趣。但作為一部「電影」,《黑暗騎士》卻是相當的精彩可期,它成功的訴說了一個投注於想像之中的寫實世界,我推薦你進電影院欣賞它,更建議你看完之後再把《蝙蝠俠:開戰時刻》找回來溫習一下,或許更能了解諾蘭的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