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近作強心針《夢幻女郎》
從舞台到電影,不僅因為砸了大錢製作,把整部電影打造得金碧輝煌,更是因為在改編上,創作者展現了更多的巧思與誠意,讓影片不只有移植故事與歌舞,更多了獨特的律動與新意。比爾康登忙於用他宛如過動兒般的電影語言說故事時,在多數時刻,他彷彿忽略了這齣劇另一個最迷人的地方:舞台,特別是舞台與真實生命觸動的交會時刻,界乎表演與真情流露的某個剎那。
經歷了恐怖的《吉屋出租》Rent和《金牌製作人》The Producer之後,《夢幻女郎》Dreamgirls對音樂劇/歌舞片迷來說,無疑是劑提神醒腦的強心針。從舞台到電影,不僅因為砸了大錢製作,把整部電影打造得金碧輝煌,更是因為在改編上,創作者展現了更多的巧思與誠意,讓影片不只有移植故事與歌舞,更多了獨特的律動與新意。
不過比起本片編導(比爾康登)改編的前一部作品《芝加哥》Chicago,似乎味道還是差了一點。
《芝加哥》最奧妙的地方,在於它讓原劇中的狂想鬧劇成分(以及華麗的歌舞場面),被巧妙地安置在一雙迷離的眼睛之後,變成了天馬行空的幻境,而這瘋癲的想像,卻又與區隔開的現實(特別是現今有過之無不及的媒體亂象與一日明星)呼應,契合無間,讓想像、舞台、真實三方勻稱地唱和,再加上導演對鮑伯佛西元素的熟稔與運用,對經典印象恰到好處的諧仿與借用,還有對舞台感與電影感的精準發揮,使整部電影一氣呵成、驚奇處處,讓人拍案叫絕。
這回自己也身兼導演的比爾康登,同樣小心翼翼地將大部分歌舞場面,盡可能地放置在理所當然的舞台上(至少在曲目最後,總是能回到舞台上結束),維持電影情節的「寫實」調性,以融入原劇中頗為鮮明的六、七○年代的時代感。只是比爾康登雖然野心勃勃地想把當時黑人民權、女權及越戰的時代背景,在影片中做為支撐戲劇內在的力量,卻反而忽視了他想說的故事、他想描繪的人。努力地想用動聽的歌曲做為人性的填塞(刪去了幾首做為敘事用的曲目,卻又狠狠塞進了滿滿四大段陳述心境的新歌,而且新歌的填詞者顯然火侯都不夠),使得劇情鋪陳匆促得只變成歌曲間的過場,無法帶給大多數的角色更立體的性格,或更具說服力的心理轉折。
「尋夢女郎」這齣劇的主題,與「芝加哥」喧嘩嬉鬧、戲謔嘲諷的態度並不相同,它當初的成功並不只建構在摩城唱片、黛安娜蘿絲與「至高無上合唱團」的八卦,或是漸漸開始佔據主流音樂舞台的黑人節奏藍調與靈魂樂,更是在於所有《星海浮沉路》、《星夢淚痕》、《歌聲淚痕》式故事,最迷人之處:世俗成功與自我價值間的對抗。就二十一世紀的標準來看,比爾康登所達成的,並不怎麼令人滿意。
另一方面,比爾康登忙於用他宛如過動兒般的電影語言說故事時,在多數時刻,他彷彿忽略了這齣劇另一個最迷人的地方:舞台,特別是舞台與真實生命觸動的交會時刻,界乎表演與真情流露的某個剎那。
只有一個地方意外(或許也不該算是意外)地達到了這個動人的境界,那就是劇中傳唱四分之一世紀的SHOWSTOPPER:『And I am telling you I’m not going』。有趣的是,這段之前攤牌撕破臉的『It’s All Over』,拍得還挺尷尬做作的(雖然用舞台區隔開來,但在沒有足夠的暗示推展之下,電影裡所有人突然講著講著就開始用唱歌來罵人),但這段女主角艾菲懷特對著男主角寇帝斯聲嘶力竭傾訴,到最後變成自己內在獨白的曲目,在珍妮佛哈德森的「舞台演出」(這段的場景佈置與場面調度非常厲害),與厚實有力又充滿韌性的嗓音唱功搭配下,完全不輸原版珍妮佛哈樂黛的咆哮力道,完美地把內心那股咄咄逼人、強悍、熱情,卻同時卑微、自憐、痛徹心扉的翻滾情緒,毫無保留地宣洩出來。你會發現,這是全片中最接近「舞台」的時刻,彷彿觀眾面前的第四面牆被拆除了,大家都屏氣凝神地看著一場奇觀式的歌唱表演,但又驚覺,這也是全片中最接近角色內心世界的剎那,在觀看的時候,簡直像是所有的感受,全都鬱積在胸口,逼迫得你快喘不過氣來,也在同時刺痛了你,不由得感傷心酸地掉下眼淚來。
就是這個時刻,這讓人難以形容、身心全被擄獲、無法抗拒的時刻,讓這部可能很快就沉入庸俗片海中的電影,閃出了經典的光芒。
P.S. 當初春暉電影台轉播那一千零一次東尼獎頒獎(蘿西歐唐納主持)時,我真的被當時身材已修飾得頗為姣好的珍妮佛哈樂黛(開場秀之一,記得還有蓓蒂露龐唱「貓」的『Memory』),唱『And I am telling you I’m not going』時極powerful的嗓音嚇到,後來在「Broadway Lost Treasure」DVD看到她82年的表演,才發現99年的表演其實已經是「抒情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