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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人》系列作為近二十年來漫畫改編電影風潮當中的佼佼者，絕非只是視覺特效懾人之故（儘管它在這部份表現傑出，但好萊塢技術部門的日新月異根本不可能停駐在單一電影上面），而是除此之外，對於蜘蛛人一角的成功塑造，以及他在面對能力、責任與個人慾望、內在陰影產生矛盾衝突時的緊張辯證。

因此我們看到男主角彼得派克（陶比麥奎爾飾演）在第一集先是非自願地成為蜘蛛人，之後不斷的救援行動，宛如是對他一念之差而無法挽救叔父生命的贖罪儀式；第二集則進一步呈現超人的責任對其凡人身份所形成的干擾，而讓他產生懷疑、放棄的念頭，然後才透過誠實面對、自我選擇、甚至近乎「受難記」般的再起，而建構出此角的成長歷程，得以讓續集成為擲地有聲的延展。

從這條發展脈絡來看《蜘蛛人3》，不難察覺主角的新問題是在欣然接納蜘蛛人的天命與職責後，如何不迷失在民眾崇拜所帶來的虛榮裡；以及和瑪莉珍（克絲汀鄧斯特飾演）化暗為明成為情侶後，所要面對的兩人習題；當然不可或缺的還有從第一集延伸到現在，他和摯友、也是命定的敵人哈利（詹姆斯法蘭柯飾演）之間的友誼與仇恨。

而這些，在電影開場沒多久，便熱鬧非凡地全盤而出：蜘蛛人開始享受全民擁戴所帶來的快感、甚至在紐約市鑰的頒發儀式上「配合演出」（這似乎也在諷刺名人、媒體與公眾效應之間的關係），卻沒注意到女友演藝事業的挫折，以及必須犧牲部分戀情的難受。甚至化身為「綠惡魔二世」的哈利與蜘蛛人穿越巷弄的精彩大戰，都急著在電影前半部就已登場！

然而這過早的高潮，似乎注定了本片的先盛後衰。儘管這集為蜘蛛人設計了有史以來最多的敵人：包括了為了救女兒而不惜鋌而走險、卻誤闖原子試驗場而讓身體產生質變的「沙人」；以及和男主角在職場與情場上都發生誤會與競爭、進而不惜擁抱黑暗力量的年輕攝影師；以及從外星隕石而來的奇特物種，寄生在蜘蛛人身上，而讓他的負面情緒難以控制，終至面對「自己就是最大敵人」的考驗。

男主角在上集就曾說過：「蜘蛛人永遠都有敵人。」道出了英雄必然的宿命。然而有趣的是前兩集的歹角無論「綠惡魔」或「八爪博士」，都是失手讓自己的理想逐步化為不可收拾的野心，終究在眾叛親離後走火入魔，或多或少都有令人同情的理由，而他們也都在臨死前透過蜘蛛人的幫忙而不以「怪物」的身份死去。本集的「沙人」雖然具備類似被同情的特質，但硬被扯進彼得帕克叔父命案的漩渦，卻混淆了他的定位，也重複了快被炒冷的舊飯，讓他的退場沒什麼震撼力。而包括沙人在內，以及攝影師、或是變成「綠惡魔二世」的哈利，他們應有的性格轉折，也受篇幅擠壓，全都顯得力不從心。尤其哈利最後一刻的自覺，畢竟是纏繞三集的仇恨，竟然在這裡被編導解決得如此隨便，真有些出乎我意料之外。

當角色被同情的理由大幅降低，也等於電影後半部收得有點勉強，影響所及，《蜘蛛人3》也就失去動人的力量。山姆雷米這次令我驚訝的敗筆還真不少：哈利的抉擇，失之俗套而且說教；眾多的歹角，減弱了彼此的力量；就連蜘蛛人都顯得貽笑大方。表面上，他要忍受仇恨、嫉妒、虛榮等等負面情緒的煎熬與影響，但是在呈現的結果上，卻讓他有不少時候就像個小丑一樣！

拍B級恐怖片起家的山姆雷米雖也曾在《蜘蛛人2》玩過一些幽默（例如蜘蛛人失去超能力的那一段，他被迫坐電梯下樓，與一個遛狗男子討論蜘蛛裝讓人胯下發癢的性暗示對話；或是他誤以為恢復能力，從樓頂一躍而出，高呼：「I’m back!（我回來了！）」卻摔到樓下痛得直喊：「My back!（我的背！）」的雙關語），但是《蜘蛛人3》讓男主角在失控階段時不僅改變了梳妝、髮型、服裝品味，這都還好，甚至算是視覺上的巧思，可怕的是他那活像被1970年代後期《週末的狂熱》約翰屈伏塔給「附身」的可怕「把妹」手勢，以及故意安排他在女主角面前跟女同學親熱共舞、卻讓陶比麥奎爾的矮小身材無所遁形的設計，幾乎只有尷尬，而談不上幽默（更遑論諷刺）。等到最後正邪大戰來臨，影片中的觀戰民眾和現場採訪記者的蠢樣（雖然嘴巴與表情都要做出一副為英雄擔心的模樣），更讓蜘蛛人的拼死以赴，變得有點可笑，和第二集那種近乎宗教性的刻畫（特別是蜘蛛人費盡氣力拯救電車免於出軌，隨便被乘客緩緩抬起後送那段），有如十萬八千里。

這讓我在看完最後一組演職員表在大銀幕上跑完的時候，都還在訝異的情緒裡。這竟是前兩集交出漂亮成績的原班人馬的合作（殺死固有精神的《X戰警3》至少是導演易手，可以想像）？《蜘蛛人3》宛如菜色增加但食物卻已走味的盛宴，雖未到一無可取的地步，卻無庸置疑是三集當中最遜色的一部。

能力愈強，責任也就愈大；是叔父留給蜘蛛人的名言。期待愈大，失望也愈大；則是我看完《蜘蛛人3》以後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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