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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琴少年:想飛的天才


天才最大的困擾不在自己縱橫自在的才情,而在於一直拖著他,要把他拉墜到地面上的俗世力量,家庭如此,學校亦如此,例如維特懶得理數學老師的考題,因為他用簡單心算就能算出答案,於是他反而質疑老師的心智,而被惱羞成怒的老師逐出教室…

看天才大展威風,是浪漫傳奇最譁眾取寵的方式;看天才落寞受苦,是挖掘人性最深沈有力的招式,瑞士導演佛瑞迪.穆勒(Fredi M. Murer)執導的《想飛的鋼琴少年》(Vitus),就兼具了傳奇與人性的雙重元素。


想飛的鋼琴少年》描寫一位智商高達180的天才少年Vitus的故事,電影分為六歲和十二歲兩個階段,六歲的維特已經展現掩不住的才華,但是只能任憑父母親擺布;十二歲的維特找到反抗方法,不但突破了生命瓶頸,也找到走自己路的生命態度。《想飛的鋼琴少年》根本就是一位自由主義人士對抗保守主義氛圍的電影。


電影中的維特就是充滿自學風格的孩子,一聽到父母親在對話中使用了「吊詭(Paradox)」一詞,卻又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釋「吊詭」,他也不多囉嗦,就自己翻書去找答案;他一旦聽到音樂,就能夠在鋼琴鍵上找到對應音符;父親發明了人工耳朵的助聽設備,他就可以拿來聽清楚父母親的憂慮對話;幼稚園的孩子還在唱著童趣兒歌的時候,他已經窩在書堆裡自得其樂地找尋知識了。


早熟又聰慧的他卻面臨著兩種截然不同的教育環境,一種來自父母,一種來自爺爺。父母親欣喜於他的天才,卻遵循著傳統的教育框架理念,深信唯有透過規律的苦練,才能夠有成,卻不知道天才從來就不受生命格局框綁,有自己的生長方式;老牌影星布魯諾.甘茲(Bruno Ganz)飾演的爺爺,給他的卻是絕對放任自在,卻又極其專業的生活方式,電影一開始就是爺爺替他打造了一隻迴旋標,一旦投擲出迴旋標後,理應循著弧線飛行一圈回到手邊,但是這隻標卻脫軌射破了玻璃窗,自由的生命,自由的軌跡,就在這隻不定向的迴旋標有了具體形象。


天才最大的困擾不在自己縱橫自在的才情,而在於一直拖著他,要把他拉墜到地面上的俗世力量,家庭如此,學校亦如此,例如維特懶得理數學老師的考題,因為他用簡單心算就能算出答案,於是他反而質疑老師的心智,而被惱羞成怒的老師逐出教室;例如面對著爸爸公司裡一堆庸俗的賓客,他被父親強抱到鋼琴前展現琴藝,於是先彈一首簡單至極的小星星,就在眾人臉上浮現「不過爾爾」的訕笑表情時,他就手指彈飛起來,把所有的訕笑嘴型,轉化成為錯愕,又收不回來的O型嘴型了。


維特是不耐煩於俗世教育的,更不願套進父母師長硬派給他的框架過日子的,在一個大雷雨的晚上,試圖穿上爺爺打造的飛機模型,從陽台起飛,卻不幸墜樓,從此維特變得呆笨,智力測驗也從180滑落成120,天才不再的他卻因此有了喘息自在的空間,而這卻才是他的「天才」所在。


看到《想飛的鋼琴少年》,你一定會想起法國著名的教育學家、思想家以及文學家盧梭(Jean-Jacques Rousseau)所寫過的名著《愛彌兒》。


盧梭是自然主義的旗手,書中開宗明義就強調:「出自造物主之手的東西,都是好的,而一到了人的手裡,就全變壞了。」大自然如此,幼小的生命亦然,他主張以「回返自然」的方式來教育下一代,認為教育的唯一目的是造就人,不是政治人,也不是社會人,而僅僅是人。《愛彌兒》的要旨就是唯有順著兒童本性加以引導,讓大自然、人與事物都能相互調和,才可以成就完整的人格。


維特事實上就是愛彌兒的當代範本,他有音樂才華,可是真的只有充份明白了音樂的美,全心全意有想要彈琴的衝動,琴才會彈得好。揠苗助長是註定事倍功半的,《想飛的鋼琴少年》中的維特可以拒絕練琴,卻也可以因為愛上了保母,而替一心想要當搖滾歌星的保母情人彈起搖滾樂;更可以因為聽見了巴哈的莊嚴與美麗,重新回到黑白琴鍵上練舞。


天才,從來就是不受禮法和格局羈絆的,問題是天才的父母和師長卻都不是天才,「吊詭」的生命矛盾因此而生,也唯有不世出的天才,才能找到自己的出口。《想飛的鋼琴少年》就因為捉到了天才與白癡的分界點與趣味點,鋪陳出充滿一則絕對傳奇也絕對浪漫的故事,讓大家在目擊一位天才的崛起、轉型與收割的傳奇故事中,進而思索生命與教育的意義。


看熱鬧,《想飛的鋼琴少年》有天才傳奇;看門道,《想飛的鋼琴少年》提供了生命出口的選擇,導演佛瑞迪.穆勒找到了兩位真的很會彈鋼琴的六歲和十二歲童星來演出天才維特,他們都有著還沒長大的肉身外型,卻可以在眼神間流露心比天高的豪情,所有「轉大人」的神奇,無非只是生命找尋出口的方式,看著他們神乎其技的鋼琴彈奏本事,再思索他們破繭而出的天才招式,《想飛的鋼琴少年》確實在怡情益智的劇情內容之外,還多了耐人細索咀嚼的生命哲思呢。

作者:藍祖蔚 【藍藍的movie blog】

本期焦點-【v.112】 2007/04/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