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漾女子》觀後感:女人的名字不是弱者
《花漾女子》是非典型的女性復仇電影,它選擇不走過往類型的套路,不穩固「弱肉強食」的合理性,它讓你觀看凱西的行動時直覺冒出「她太冒險了」、「女性最好不要半夜出門」,但凱西用行動告訴你,為什麼不打破這種規則?
《花漾女子》是一部非典型的女性復仇電影,它選擇不走過往類型的套路──刻畫純真的女性受盡身心痛苦與壓迫之後,拿起刀、拿起槍展開一系列對男性的暴力復仇,如《追殺比爾》或是更早以前《我唾棄你的墳墓 (1978)》。它們美其名為女性復仇,但故事結構與傳遞的訊息,都不脫離「女性因為生理柔弱或情感柔弱成為弱者與受害者」,當女性以暴制暴及化身冷漠的復仇者,站上比加害者力量更強大的位置後,當加害的男性被毀滅與得到痛苦,她們的正義才得以伸張。這一貫復仇思維其實穩固的是「弱肉強食」的合理性,讓人不知不覺全盤接受了這個世界與這個社會就該是如此運行,更進一步來說,這種「弱肉強食」形成了弱者應該要懂得保護自己,遠離強者帶來的危險的認知觀點。有趣的是,這類概念我們都不陌生並隨處可見,就像「遇到大車退三步」或「趨吉避凶」或「女性最好不要半夜出門」,畢竟弱肉強食主宰的社會不會反過來思考「大車遇到人應該退三步」或「男性最好不要半夜出門」。
《花漾女子》劇照
《花漾女子》的編導艾莫芮德芬諾(Emerald Fennell)從電影第一幕、第一個畫面就不斷試圖翻轉過往媒體與電影千篇一律(不自覺)傳播的觀點,鬆動與挑戰觀者的既定認知,且時時刻刻與觀者內心冒出的聲音對質。艾莫芮德芬諾以夜店中凝視男性的胯下、扭動的肚子與上身,來翻轉過去電影慣性以凝視女性胸部、身體曲線或外貌來觀看電影中女性的角色。艾莫芮德芬諾另一個挑戰,是在「撿屍」的男性選角上,選擇大眾認為「這個看起來人很好他不會撿屍」的形像,如亞當布洛迪、山姆理查森等。他們都趁著凱西看起來無力反抗的時候,將她帶回家。
隨故事揭露,凱莉墨里根飾演的凱西原來是裝作喝醉再假裝被撿屍,待男性要行動時,突然清醒給那些男人反撲。電影在此埋下懸念,最先的剪輯與她腳邊的番茄醬,都會給觀眾製造凱西用暴力讓那些男人得到了教訓,但隨著電影愈演到尾聲,觀眾會察覺凱西任何一個復仇計畫,都沒有實際以暴力的方式傷害任何人。
凱西不斷假裝喝醉被撿屍,真正的目的如她對其中一個黑人男性所做,「破壞他們的好事」,讓他們吃過一次悶虧懂得害怕,粉碎他們自認自己是強者的想法,就能讓強弱關係失衡。而對於觀眾來說,觀看凱西「假裝被撿屍過程」也不是容易的,因為觀者會不自覺向凱西投射,浮出弱者挑釁強者的可怕遭遇,但艾莫芮德芬諾一次次利用這個結構,讓凱莉墨里根飾演的凱西,靜靜地幾乎以表現雙方是平等力量的姿態,臉上沒有懼色的與男性僵持,在工地被言語騷擾時,甚至被黑人男性想以力量嚇唬時,凱西反而都讓對方認清,她不是他們頭腦裡以為的弱者,翻轉了整個情勢,讓男性無法輕易認為自己是強者。唯一,凱西略顯懊悔使用暴力的時刻,是在公路下車拿著球棒嚇到另一台卡車的時候,因為這讓她感到自己變得和那些人一樣。
《花漾女子》劇照
編導艾莫芮德芬諾另一巧思跳開了女性復仇電影的套路,拒絕利用痛苦來剝削電影中的女性角色,選擇讓電影中被性侵的女主角之一妮娜已死,並藉著凱西以另一種形式重現妮娜的困境在觀眾眼前。換句話說,編導不選擇妮娜作為故事主角,是替觀者尤其是女性觀眾拉開與妮娜的距離,讓整起事件不會負載著妮娜痛苦的情感過重,使得故事變得聚焦於個人,反而失去理解整個社會才是加諸妮娜痛苦的主因。
而全片最震撼一幕,是凱西反被艾爾以枕頭窒息,艾莫芮德芬諾特別安排的鏡頭讓我們聯想了性侵與謀殺的相似;值得玩味是,艾莫芮德芬諾想必清楚觀眾內心都會希望凱西「不要動了」,而偏偏凱西一樣在最後不願屈服於弱肉強食的認知,她以她獨特的方式來換回社會的正義。
《花漾女子》劇照
艾莫芮德芬諾有意識在《花漾女子》中不放入任何一幕女性裸露或滿足窺視的鏡頭,也拒絕讓凱西成為皮膚緊緻、臉上塗妝、減齡、純真甜美的完美模樣,一方面觀眾能從凱西的姿態與狀態同理妮娜所受到的傷害;另一方面,對於未來不存希望、已經不願與他人有多餘連結的凱西而言,沒有什麼理由保持自己像女神般被觀看、被「賞心悅目」。
藝術能挑戰舒適圈,藝術能映照出社會的樣貌,讓人們去從中思辨與意識究竟發了什麼事,《花漾女子》試圖拉出距離,讓人們思索我們怎麼認知我們的社會,並從凱西的復仇行動中理解我們或許也能有不一樣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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