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國家劇院現場《吾子吾弟》– 理想與現實,群體與個人,誰又是誰家的兒子?
亞瑟米勒在百老匯成功的商業作品《吾子吾弟》,原作首演於1947年,2019年的春天在倫敦 The Old Vic劇院上演,劇本以一家之父Joe提供問題零件給軍方,論及戰爭與戰爭財的表面主題,探入世代衝突的主軸。
《吾子吾弟》(All My Sons)是知名劇作家Arthur Miller(亞瑟米勒)第一部在百老匯成功的商業作品,原作首演於1947年,也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不到兩年,當時的觀眾對於戰爭與大發戰爭財的軍火商都極為熟悉,原作在這樣的時空背景下獲得成功是很可以理解的事情;然而在2019年的春天為何還要在倫敦 The Old Vic劇院上演,比起幾乎同時間在隔壁 The Young Vic所上演的Arthur Miller另一部名作《推銷員之死》,《吾子吾弟》本身的主題顯得比較侷限,也就更考驗了導演和演員在這個製作中的表現。
2019年倫敦 The Old Vic劇院復排亞瑟米勒之作《吾子吾弟 英國國家劇院現場》,故事關注二戰後喬凱勒一家與他們的世代衝突
故事發生在二戰戰後不久,白手起家的成功商人Joe Keller(喬凱勒)與妻子Kate有兩個兒子,Larry於戰爭中出任務時發生意外失蹤,儘管身為母親的Kate一直認為Larry未死,但她的另一個兒子Chris已經計畫要求娶兄弟的前未婚妻Ann。整齣戲圍繞著Larry失蹤的謎團,在多方激烈衝突後,最終牽引出Joe Keller才是當年提供有問題零件給軍方,導致21名飛行員喪命的兇手。
《吾子吾弟》的劇本佈局採用精巧的倒敘手法,Larry從頭到尾只活在親友的對話裡,但所有發生於當下的事情都離不開三年前的案件與意外,過往的真相隨著一家人在後院的對話一點一滴被揭露,Joe的掩飾與嫁禍,Kate的隱瞞與不為人知的羞愧,Larry父債子償的自殺。整齣戲要討論的面向也極廣,Chris所懷揣的倖存者的罪咎感,Joe多年來不斷合理化自己行為的自圓其說,以及Kate在極端矛盾下的自我催眠。
撇除戰爭與戰爭財這個比較表面的主題,《吾子吾弟》更引人入勝的是二戰中從「大我」為主到「小我」當道的價值觀衝撞,良心道德等集體利益的嚮往,逐漸轉變為個人主義的興盛,劇中Joe不斷強調自己的努力都是為了家庭、為了生存、為了讓兒子過更好的日子;然而Larry與Chris心中所掛念的卻是更高的道德層次。從某方面來說Joe的觀點頗有說服力:因為父輩的胼手胝足讓下一代不知生存之艱難,而坐享利益的下一代卻在不愁吃穿後反過來指責父母為生存所做的妥協犧牲。這樣的議題直至今天依然是世代衝突的主軸,且始終沒有真正的標準答案,這或許也是Arthur Miller的這個劇本值得被拿出來不斷復排的原因,戲劇或許沒有提供真正的答案,但卻迫使每一個世代去換位思考這些問題。
莎莉菲爾德與比爾普曼搭檔詮釋喬凱勒一家中的凱勒夫妻
本次 Old Vic的復排製作由傑里米海靈(Jeremy Herrin)執導,網羅兩位美國明星莎莉菲爾德(Sally Field)與比爾普曼(Bill Pullman),以及兩位英國明星柯林摩根(Colin Morgan)與珍娜柯曼(Jenna Coleman),可謂眾星雲集。整體來說,老年組的表現非常出色,莎莉的神經質與爆發力真實呈現出一個被邪惡真相與罪疚感壓得不堪重負的母親,而比爾普曼的Joe則完美展現了一個集可惡、可恨、可憐、可悲於一身的父親所能有的無恥與掙扎。
相對來說,年輕組的兩位演員比較差強人意,筆者看現場時就十分惋惜柯林摩根和珍娜柯曼的表演讓許多複雜的情感流於表面,在幾個情緒比較強烈的片段,兩人的表現也很難撼動觀眾,導致Chris口中的理想相當缺乏說服力,幾乎坐實了Joe所痛斥的虛浮空泛的理想主義。
不過無論如何,Arthur Miller的台詞還是總能直擊人心的。
Sure, he was my son. But I think to him they were all my sons. And I guess they were, I guess they were .
當Joe口口聲聲為了兒子打拼時,「誰是他的兒子」成了整齣戲最後的劇眼。是天真的Chris?還是悲憤自殺的Larry?或者,是那被他送上青天再也回不來的21個孩子?多年來Joe一直以為自己妥協的是別人家孩子的性命,卻在最終發現,他所斷送與交易的其實也是自己兒子的命,於是在這一刻,Joe與Larry的悲痛終於重合,Joe終於明白了Larry所曾經明白的,他們都是自己的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