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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胎》:一切都不會改變的


「愛的時候,那些對方的缺點都是優點,不愛的時候,那些缺點都將成為致命傷。」OCD放在愛情裡彷彿就是個話題、嗜好、任何一切能讓兩個人走在一起的共同點,在旁人眼裡他們是怪,可在對方眼裡他們是可愛。

在愛情的世界裡,我們是彼此的怪胎。

陳柏青是一名嚴重神經性強迫症患者,有非常嚴重的潔癖,非不得已要出門時都是全副武裝;穿防塵衣、戴手套、戴口罩,還會不停的洗手,所以他幾乎沒辦法正常社交生活。在一般人眼中,柏青就是個異於常人的怪胎。每月的15號是柏青唯一一天出門採買的日子,就在某個命運的15號,他遇見了與他「同病相憐」的另一個怪胎—陳靜。陳靜除了跟柏青一樣有嚴重的潔癖之外,她的皮膚只要在家以外的地方待上超過四小時就會嚴重過敏,全身長出紅斑。

原本以為自己要永遠孤單活在這世界上的兩人,老天爺讓他們相遇,發展出一塵不染的愛情,彷彿擁有了彼此就不再害怕被世界遺棄。然而這段看似命中註定的關係,卻在柏青的強迫症突然消失後,漸漸的變了調…愛情的承諾,真的能永保新鮮嗎?




今年台北電影節前兩名喜歡的就是《怪胎》了。打著亞洲首部iPhone拍攝的電影作為宣傳噱頭之一,或許就亞洲電影來說這可能是第一次,不過在國外就不是了,先前已有西恩貝克執導、驚艷眾人的《夜晚還年輕》用成品證明,拍電影原來幾支手機就能做到,更何況當年導演還只用5S。導演廖明毅所執導的首部劇情長片《怪胎》同樣只用了三支手機完成拍攝,且還是好幾代之後的XS MAX,單就質感來看,《怪胎》確實不輸給用專業器材拍攝的電影作品,甚至於《怪胎》比起專業器材,更適合用手機拍攝,因為它的題材相當特殊。

導演廖明毅鏡頭裡的兩位男女主角都罹患了OCD(Obsessive-Compulsive Disorder),也就是所謂的強迫症,不光是有嚴重的潔癖,對與自己有關的事都高度要求,幾點起床、幾點就寢、什麼時候能出門、什麼時間點要做什麼事...,嚴重到幾乎到快把自己逼瘋的程度,而觀眾就這樣坐在座位上,看著屏幕裡面的他們如入魔般的被強迫症操控者,為了讓觀眾更加投入在裡頭,就像導演馮小剛在《我不是潘金蓮》裡打破傳統畫幅比例,以方形、圓形、寬銀幕三種畫幅說故事,不只是透過三種不同畫幅來代表其想傳達的意思,更是要讓觀眾不被畫面裡的其他東西影響,專注在角色們的一舉一動,《怪胎》選用手機拍攝,同樣在畫幅比例做了調整,就是要觀眾更集中感受男女主角因強迫症所擾的痛苦、以及之後邂逅彼此的歡愉。

怪胎》說的是愛情,講著一男一女談著一場戀愛,從試探到合拍、陷入熱戀到最後陷入僵局的過程,看著一段愛情關係裡的變與不變、愛與不愛的兩相矛盾,乍看之下會覺得又是一部愛情喜劇,只不過是部很「怪」的愛情喜劇。然而導演廖明毅卻輕鬆的以「強迫症」讓《怪胎》和其他愛情喜劇做出區隔,他以不同的角度來論述愛情這道題,透過強迫症的存在與消失來比喻著愛情的開始與結束,還有身處其中的人們如何對待愛情,人家總說愛上一個人往往不需要理由,感覺沒了想要分手即使莫名其妙也只能傷心接受,就好像醫師告訴男女主角的,沒人知道OCD怎麼來,也沒有人知道為什麼OCD會從男主角身上消失,一切似乎毫無道理可言,像極了愛情。




「愛的時候,那些對方的缺點都是優點,不愛的時候,那些缺點都將成為致命傷。」

為愛妥協或許正常,但在愛情裡委屈求全,似乎就要問著自己,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怪胎》其實遠比想的還要來得沉重,在看似荒誕不已的發展中,導演廖明毅是也悄悄的想企圖藉由男女主角的視角轉換,來嘗試著釐清愛情的本質、那些兩個人在一起之後的二三事,而OCD於是就被拿來利用。柏青與陳靜因為OCD相遇相識然後相戀,卻也因為OCD所以他們分開。OCD放在愛情裡彷彿就是個話題、嗜好、任何一切能讓兩個人走在一起的共同點,在旁人眼裡他們是怪,可在對方眼裡他們是可愛,別人無法接受(理解)的,他們卻可以接受(理解),因為OCD就是他們可以一直聊下去的話題,有了彼此他們能夠不去在乎其他人接受(理解)與否。可是當有一天,這個話題說膩了、某方的嗜好變了,他們再沒有共同話題、嗜好,兩人之間還剩什麼維繫?

當某天,柏青的OCD莫名其妙消失了,看著他興奮的想朝外面的世界走去,陳靜卻不知道該不該替他開心,她還是被OCD限制住,她無法和他一起走到外頭、沒辦法和他去做他想做許久的事,她很想叫柏青和她待在家裡,就和過去一樣,可是隨著時間久了,她知道是不可能的,就像OCD是永遠不可能找回來的。她也知道,即使她綁住了他的人卻困不了他的心,與其讓他變得不快樂,倒不如由她退讓好去成全他的快樂,如此一來或許他快樂了,就能帶著她一起快樂。但就如陳靜最初擔心的那樣,現在的柏青可以擁有更多世界,可是她的世界只有柏青,害怕失去他的怯懦讓她越退越後面,退到了後來她已無路可退,「一旦放寬標準,標準只會越來越寬。」,並且是怎樣都無法重新再訂立這標準,於是到後來柏青越來越少待在家,他花了更多時間在別的地方,因為他是有經過她的同意的,陳靜辦不到也不知道如何收回她的允許,就算偶爾他聽了她的話留在家、早回家,兩人之間也只剩下沉默,當柏青牽起了別的女生的手,當柏青在超市裝作不認識她,陳靜才察覺到,原來OCD對她、對他們是這麼樣的重要,原來沒了OCD會讓他們連一句話都說不上,原來是他變得太多她跟不上(接受不了)、還是自己無法忍受就說對方變了?

歌手陶莉萍唱過一首歌,叫做《好想再聽一遍》,歌詞唱著「是我不該,是我依賴,是我靠著你而存在,把你當作整個世界,不知該從哪離開...,好想再聽一遍,你曾說過的誓言,讓我再重溫被愛的感覺、被需要的滋味,就算只是在一瞬間;好想再聽一遍,你說會愛我不變,讓我在最後記著你的溫柔、記著你的臉,記著在愛情裡最美的畫面。」,我認為這首歌很符合陳靜的心情,她就像多數的戀人、夫妻,都希望能與對方的關係永遠不變,一輩子能像彼此初相識時的樣子,讓不變成為兩人之間的永恆,但後來陳靜發現那句相愛最初互許下的「一切都不會改變的」誓言,只是難以實現的笑話,她狼狽的接受這事實,可同時是也懷念著柏青當時用著嚴肅的表情配著手勢,認真的對她許諾的模樣,她想再聽一次柏青說愛她不變,想留住他倆愛情最美的那時候,於是誓言成了詛咒,回過頭去吞噬違背的柏青...




「該結束了嗎?在我做出一切傷害他之前。」

往往一段關係的結束,兩人對於造成遺憾的原因各自有不同的解讀,身為旁觀者的我們總是不能只聽單方面在說,導演廖明毅似也深知這點,他不只有讓陳靜在聊「她眼裡的柏青」,因為不公平,有太多個人的情緒在裡面,陳靜只想著要讓柏青變回原本的樣子,她是委屈了自己成全了柏青,當然柏青過分了些是有些不對,然平心而論這也是陳靜自己心甘情願,怎能給予了之後就又後悔,最後更到了幾近情緒勒索的地步,哭嚷著要對方變回來?她看上去是有試著去站在柏青的角度想,但實際上她是沒有去理解他,一昧的認定對方破壞了誓言。所以導演廖明毅便決定讓陳靜經歷和柏青同樣的境遇,他讓同樣的場景、同樣的台詞再拍一次、再演一次,讓陳靜與柏青兩人對調過來,這次變成了陳靜沒有了OCD,柏青則像先前的她,拚了命想要她變回來,而當陳靜做出和柏青同樣的事情,當陳靜自己就跟先前的他傷害她一樣傷害了柏青,她是不是就能稍稍體會了他的感受?最後她轉過頭來時眼淚跟著滑落,我相信她已經知道了。

我真的很喜歡電影最後的設計,簡單重複場景與台詞,就輕鬆傳達了想說的話,並且亦能增加電影的劇情張力,讓突如其來的轉折牽動著觀眾的情緒,此外,畫幅比例的變化更是扣緊強迫症的主題,從原本的專心專注與投入,到後來變寬後被畫面裡其他東西搞到分心,如此轉變表示著愛情是沒有不會變的,亦象徵著兩人關係從專注到鬆散,好似熱戀期結束後的過渡期。除了這點,我也很喜歡導演廖明毅精心設計過的一切與電影有關的部分,比如鮮艷飽滿的視覺色彩、歡快戲謔的節奏步調、比例精準的畫面構圖,還有替電影強化概念的配樂等等,全部加起來就成了怪到吸引人的《怪胎》。

當然最功不可沒的,就是兩位主演,林柏宏謝欣穎,兩位曾經得過金馬獎最佳男、女配角的實力派,特別是謝欣穎。大家都知道她很會演,外型又亮眼,可說實在話在《有一天》之後,她沒有一個角色是我會記得住的,我說不出來她的代表作,更慘的是她還演了尷尬到不行的《藍色項圈》,其他如《亡命之途》不是話題熱度低、就是像《屍憶》、《刺客聶隱娘》焦點不在她身上,幸好這次總算有一部讓我重新愛上她的作品出現了,《怪胎》是不是她演技最好的一次我不敢評斷,但絕對是她近年表現最好、最亮眼、值得被大家記住的一次演出。至於林柏宏一如既往的討喜,看著他演戲你幾乎很難找到討厭他的理由,雖然他不斷嘗試新戲路,然感覺上他還是最適合柏青這樣有點暖有點傻的角色,不過還好導演廖明毅沒有讓柏青變得無聊,後面風格轉換、角色性格切換,讓林柏宏有了更多發揮演技的空間,整場戲最印象深刻的,就是鍾瑤發現他在浴室裡瘋狂搓洗著雙手,不斷嚷嚷著「一切都不會改變的」的模樣,確實有驚豔到我。

作者:老子(OldMan) 【老子不負責任電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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