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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新作會是劇情片或喜劇片？」
「我不知道，你永遠無法預測最終的結果。」

電影導演薩瓦多深受背痛與喪母與憂鬱之苦，已經多年沒有執導電影；適逢舊作《味道》修復重映，薩瓦多決定跟當年因拍攝本片而鬧不和的演員阿爾貝多重修舊好；薩瓦多隨後染上海洛因毒品，並陷入重重回憶，遙想起他的童年往事他的母親他的第一個慾望他的前任愛人......

《痛苦與榮耀》一如導演過往作品的色彩鮮豔，每每讓我在看著銀幕上演員的穿著打扮時想著：「為什麼西班牙人可以把花亂顏色的衣服穿得這麼好看啊？！」；它一如導演過往作品，音樂搶耳非常，你無法不注意到它們的存在，歌曲與音樂架構起時空渲染出情感與氛圍，就像電影開場未久，薩瓦多的母親與鄰人在河邊洗衣並一同唱起歌謠的畫面：炙熱的陽光、白色的床單、溪水的聲響、悅耳的歌聲…捕捉(呈現)薩瓦多腦海中的童年印象(未必真實，而是印象/電影般的存在)。

「他的表演比30年前還好。」
「電影還是同一部，是你的眼光變了。」

《痛苦與榮耀》是一部傷感的電影。年紀一把的薩瓦多正經歷人生低潮：母親的逝去、身體的老去、事業的停擺等；薩瓦多能做的不多，只能自哀與自憐；薩瓦多與阿爾貝多的重聚，意外燃起他對生的慾望。薩瓦多厭惡32年前阿爾貝多在《味道》裡過於沉重的演出，覺得他的表演毀了角色。但是32年後的薩瓦多，反倒能夠接受阿爾貝多的演出。阿爾貝多的表演沒有改變，改變的是薩瓦多的心境，或許是處於低潮的他，忽然懂得欣賞阿爾貝多演出中的沉重感、或許是年紀增長的薩瓦多，越能用包容的態度去面對「失敗」。

用不同的眼光(心境)看待過去與現在，貫穿整部影片。電影裡，薩瓦多的劇本《成癮》被阿爾貝多改編後搬上舞台，並因此讓薩瓦多得以和《成癮》的主人翁：前男友費德列重逢；費德列看完《成癮》，才明白自己當初傷害薩瓦多的深刻，費德列向薩瓦多表示歉意，薩瓦多笑說無需抱歉，因為「沒有人像你(費德列)一樣，充實了我的人生。」話語中沒了當年的怨懟反而多了分珍惜。



「我的童年電影回憶總伴隨著尿味和茉莉花香。」薩瓦多。
「以及夏日微風。」阿爾貝多。

從開場洗滌衣物的溪流、薩瓦多童年回憶中，戲院的尿騷味、幼時聽見艾督多沖澡的水聲、以及近些年只要吞嚥口水都可能被噎到的困境等，水在電影裡承載了髒污、洗淨、慾望、危險等不同意義，水是薩瓦多的生命隱喻，是薩瓦多苦樂交織人生(痛苦與榮耀並置)的影射。沒有苦澀的存在便無法提煉出甜美的滋味，一如薩瓦多清貧的童年生活或是神學院經歷或是他和母親之間的心結或是薩瓦多和費德列的愛情往事等，不論酸甜或苦辣，這些人事物最終都拼組成薩瓦多的生命，成就他創作的沃土。

生命就像個圓，擁有的會在某天消逝，失去的會在某天某刻又重新出現。一如水的蒸發與落雨，一如《痛苦與榮耀》裡薩瓦多與阿爾貝多和費德列的分離與相聚，或是放棄拍片(人生)的薩瓦多再次投身創作、逝去的母親與童年，在薩瓦多的新作裡的複製重現等。

「不拍電影，我的人生就失去意義。」

《痛苦與榮耀》有多少阿莫多瓦導演真實的人生經歷，我不知道。也許它是一部全然虛構的作品，也許它真是導演獻給母親與愛人與過往時光的情書；無論真偽，《痛苦與榮耀》為我帶來了感動，它令我想起《羅馬》或《童年往事》，私密又親暱、和煦又溫暖。

電影有許多段落讓我在戲院座位上笑著，例如母親交代兒子不要把她訴說的「人生」變成電影裡的「故事」，但不聽話的薩瓦多最後還是把母親的「人生」化成影像(故事)，創作大約如此，很難把自己的生命經歷全然地從作品中抽離；《痛苦與榮耀》也有許多時刻讓我紅了眼眶，例如薩瓦多劇作《成癮》裡提到「愛不足以拯救你愛的人」，但我們發現薩瓦多的重新振作，卻也是因為愛的重新被喚醒(費德列再次出現在他生命中)；又或者，水泥匠艾督多幫年幼薩瓦多繪製的人像畫，經過50年時間，意外回到薩瓦多的手中。畫像的物歸原主，象徵過去數年迷失於名利與挫敗與自憐迷宮的薩瓦多，重新找回純真的自我(啟蒙的起點)。

也許人們尋尋覓覓尋尋覓覓，都是在找尋不知哪時走失了的自己吧。



「我們的故事，就停在上帝希望的結局吧。」

《痛苦與榮耀》是我近年看過的阿莫多瓦作品中最喜歡的一部，喜歡它的惆悵與苦澀、喜歡它的釋懷與放下、更喜歡片尾那一幕打破虛實的畫面，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真真假假，不過戲一場；本片的演員，如飾演母親的Penélope Cruz、飾演阿爾貝多的Asier Etxeandia、飾演艾督多的César Vicente等人，都有適切的表現，本片最大的亮點，自然是飾演薩瓦多( aka 阿莫多瓦)的Antonio Banderas，精采詮釋角色的情感變化，就像他在片中對阿爾貝多的告誡：只會哭算不上好演員，懂得克制才是好演員。Antonio Banderas在《痛苦與榮耀》的演出，節制了淚水，限縮了大起大落的情緒，反而讓人更貼近他的寂寞與空虛，我知道外語片入圍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的難度很高，但真心覺得Antonio Banderas的演出，值得入圍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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