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場華爾滋》在賣場邀請您跳一曲華爾滋
大賣場是世界的縮影,明確規劃分區的商品,而員工各自分派,宛如領地各自為政,他們宛如被置放在賣場中,有時被挪移,有時被拿取。人不是商品,即便我們被安排在某個位置上頭,喝杯咖啡,小談一下,我們自由的氣息,離開賣場後,又各奔東西。
一位不擅言語的更生人(Franz Rogowski飾演),獲得賣場大夜班的工作,重新開始學習,如:使用推高機、陳設商品、了解賣場規則,但最重要的是「認識前輩」。
大賣場是世界的縮影。明確規劃分區的商品,甜品區、酒飲區、菸品區、生食區、西伯利亞區(冰櫃),而員工各自分派,宛如領地各自為政、互不逾矩,粗工勞動、男女比例、水土冰火也分配得一清二楚。
排整齊的商品,一瓶酒、一包糖、一盒菸,每個物品皆被賦予了一個條碼,並置放於一個空間。他們靜止,直到有人變動他們,最後,消失。
如果人是商品,真是這樣,社會將不再擁有人性。我們會被放置、擱置、棄置,或是存續、利用、消化。最後,丟入垃圾桶,再被選擇火化或掩埋,我們將就這樣過了一生。
《賣場華爾滋》聚焦在一間由以前東西柏林時代的關口改建而成的大型賣場,由此可知,賣場設在郊區,所以,消費者來到這,只是為了購買一周或以上的食物,自然而然,顧客彼此的交集侷限在個體、單一家庭。
Wolfgang Becker的《再見列寧》(Good Bye Lenin!, 2008),1989年,東柏林逐漸被西柏林化的同時,堅貞的共產黨員母親從昏迷中醒來。家中長男(Daniel Brühl飾演)打算欺騙母親,防止她不受「柏林圍牆倒塌的事實」而加重病情,所以將已經「西化」的老房子重塑成舊有的模樣,大力找尋以前丟棄的物品與回憶。該片中,西柏林的量販賣場打入東柏林,讓原本在東柏林的市場經濟全面汰換,使得原本住在東柏林的一家人找不到「東方傳統美食」。醃黃瓜、罐頭、啤酒、咖啡粉、麵包、餅乾,全部都是陌生的品牌與包裝,甚至太多樣的選擇使他們暈頭轉向。
由《賣場華爾滋》的故事可以知道,原本在關口工作的員工,許多是卡車司機,就像電影中的Bruno跟其他老員工。因為東西柏林統一,關口的用處固然失去,他們不知何去何從,幸運的被留下在賣場裡的工作。全身刺青的男主角本身是更生人,重返社會,不願回去跟弟兄鬼混,找到這個大夜班的工作,近乎隱姓埋名的活在城市裡。柏林影后Sandra Hüller飾演一個行蹤飄忽的已婚婦女,導演並沒有說清她到底發生什麼問題,只是在無言中展演她對於賣場的離去與回歸、對於男主角的拒絕與接觸。這間賣場儼然成為這些無立足之地的人們的避難所,他們宛如被置放在賣場中,有時被挪移,有時被拿取,有時被品息。
蔡明亮的《郊遊》,一對兄妹因為沒有上學,整天在連鎖大賣場中遊蕩,透過試吃填飽肚子;晚上的時候,買三個特價便當,跟白天到路口舉牌的爸爸一起吃飯。陸弈靜飾演一名賣場經理,檢查商品的無聊工作,下班回家時,用即期的肉餵野狗;有天,上班過程中,聞到一股令人嫌惡的味道,在賣場不曾有的味道,她用靈敏的嗅覺,找到了沒有洗頭的妹妹。在《郊遊》中,陸姐在「賣場」找到兄妹,再經由這找到李康生。「賣場」成為陌生人的交集點,讓原本不可能見面的彼此互相結合在一塊。
同樣的,「賣場」讓各家不同生產的商品聚在一塊,在這個「集中營」會合,並貼上標籤賣出。在裡頭打卡上班的員工跟辦理會員的消費者也是一樣,我們來自不同家庭,卻在賣場中聚集,離開賣場後,又各奔東西。
《小偷家族》(Shoplifters, 2018),父親訓練兒子,上賣場偷東西。其實,兩人根本沒有血緣跟法定親屬關係,只是一個男人跟一位男孩的合作。在賣場中,一切由金錢計量、由市場法則供需,賣方計較商品,消費者依價購買,豈不是無情之於無情的連鎖關係?《小偷家族》中,因為欲求,他們偷商品,將得來不易的物品如獲至寶般收在背包中,即便卑賤鄙陋,卻擁護人倫之至情。
人不是商品,即便我們被安排在某個位置上頭,透過觀望的能力,經由生命的呼吸,我們起身、抬頭、屏息、親吻、流淚,即便生命是漫長的,但生活是動態的,直至死亡之日。在終結之前,思考、情感、欲望,繫緊彼此的是那條無形的線,是人的道德與倫理。
推高機的皮帶,緩緩升降之中,摩擦的聲音,像是海打著岸的浪。海是自由的象徵,因為沒有東西被度量計價、綑綁約束。這個城市是不靠海的,本店的休息室,牆壁上有張海邊風景的畫,裡頭貌似優游的國度,喝杯咖啡,小談一下,我們自由的氣息,慶祝著有生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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