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兵的中場戰事》永不結束的戰爭
有形的戰事暫時結束了,無形的心理戰才悄然開打,非僅在與過往傷痛拉鋸,更有一場亙古以來即存在的,關於性別的攻防戰要展開。這麼具邏輯思考和時代對照性的劇本,佐以兩位女演員纖細又強悍的演出,讓《女兵的中場戰事》成了一部後座力驚人的精彩作品。
今年獲得坎城影展最佳劇本,由兩位姐妹導演( Delphine Coulin, Muriel Coulin)執導的《女兵的中場戰事》,劇情描述兩位剛從阿富汗結束任務的女兵Marine(Soko)和Aurore(Ariane Labed),和同袍被長官派去參加為期三天的「減壓訓練營」,然而這種「重建戰爭場景,殘忍地強迫你回想當時駭人記憶」的減壓方式(透過VR虛擬實境並口述回憶),真的有幫助她們減壓嗎?而面對男性士兵加諸在她們身上的有形、無形的暴力,言語和性別的歧視如影隨形,她們又要如何自處?
片名取作《女兵的中場戰事》,很難不聯想到李安的《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Billy Lynn’s Long Halftime Walk),該片描述一群自伊拉克戰爭結束,凱旋歸國的美國士兵,準備接受國家盛大表揚的故事。隨著足球賽事的益趨熱烈,歌舞秀和煙火同時迸射之際,無暇慶祝的士兵們那股戰爭遺毒才逐漸蔓延開來。他們需要的,不是被當英雄,不是好事者拿來言說或杜撰的故事,那是他們真實的經歷,無人可瓜代的痛苦,只有自己經歷的憂傷,豈容他人玩笑或撩撥?
對美國士兵來說,戰爭從未真的結束,煙硝砲火的結束了,心裡那股與之對抗、不再陷入回憶漩渦的戰爭,才真正開始。療傷需要的止痛劑,不是一場華麗的,其實與我無關的頂禮膜拜,或許他們真正需要的,是一個回復常民的儀式。回到《女兵》,長官好心安排的減壓營,讓他(她)們戴上眼鏡像在玩電動般,只要說出戰爭時最慘境況就可闖關成功的設計,真的有達到原本所希冀的忘卻與放下的效果嗎?
我們看不到回放的戰爭場面,卻藉由「聽」「說」,宛如目睹一顆又一顆無比寫實的爆破鏡頭,那逼迫妳檢視自我傷痛的功效, 一點也不亞於《比利》的中場煙火;有形的戰事暫時結束了,無形的心理戰才悄然開打,而這樣的戰役,非僅在與過往傷痛拉鋸、試圖消弭的奮力突圍,對兩位女兵來說,更有一場亙古以來即存在的,關於性別的攻防戰要展開。
從她們踏入減壓營以來,所有關於男性對女性的,不只對自家人也對其他的人的,關於性、關於職業平等的揶揄和賤斥,即無日無之。從說要上別人的老婆、Aurore被要求要像男生一樣講話時、底下男士兵的不以為然、和兩名希臘男子共聚一桌時,男士兵不斷抱怨自己在部隊裡較女兵辛苦。即便穿上一樣的軍服,經歷同樣的戰事,背負一樣的創傷,我們終屬有別,我們才是貨真價實的男子漢,妳們就算自認是女子漢,妳們也不會是我們。
這樣的楚河漢界,原本就已存在,三天的迭生摩擦只更加深鴻溝的跨大,希臘調情男睡了Aurore後,才真正壓垮最後一根稻草:你怎麼可以睡了「我們」的人?從原本的她們,變成我們,融合地如此之快,隱藏於同袍情誼假像之下的真男性沙豬本質,才最令人作嘔。這經歷幾千年的性別傾軋,於部隊這樣相較特殊的場域,才更突顯其繆然與真實,這麼具邏輯思考和時代對照性的劇本,佐以兩位女演員纖細又強悍的演出,讓《女兵的中場戰事》成了一部後座力驚人,讓人不斷反思的精彩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