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眼電影網

溫弗瑞和女兒伊內絲的感情疏離多年，他飼養的老狗過世後，溫弗瑞飛去女兒工作的城市探視她，父親的意外造訪打亂伊內絲的生活步調，引發連串風波.....。

觀賞Maren Ade導演的《顛父人生》，腦海不斷想到些日片。它令我想到小津安二郎導演的《東京物語》，忙於職場的孩子疏於照顧親人感受，表面上對來訪家人多所關心，但內心底卻是希望父母趕快回鄉好讓自己專心於工作；《顛父人生》也讓我想起是枝裕和導演的《比海還深》，阿部寬飾演的良多和妻子離異，天性樂觀浪漫卻又能力不足不夠實際的他，是個連贍養費都繳不出來的不稱職前夫與父親，我心想良多即便疼惜著兒子真悟，但分隔兩地的生活，終會拉開父子間的距離，成年後的真悟面對父親，或許會變得像依內絲面對溫弗瑞一樣，雖有羈絆但更多的是不耐與害怕成為跟父親一樣的人(走上一樣的路)吧。

《顛父人生》有場戲拍的極好，溫弗瑞不敢久住女兒家中，謊稱假期結束即將返家，伊內絲幫父親叫了輛計程車去機場，他們在家門口電梯前道別，電梯門遲遲未開，父女倆面面相覷，氣氛尷尬而不自在，這幕戲先讓我們看到父女倆人站在一起，卻是距離遙遠(心的距離)，接著，伊內絲站在高樓陽台俯瞰搬運行李上計程車的父親，溫弗瑞上車前轉頭看見女兒目送他離去，開心揮手道別的身影，又讓我們看見父女距離(空間)的被拉近，這兩場戲，恰好點出《顛父人生》裡的親子關係，以為相近(血統)卻很遙遠，以為遙遠(情感)卻又相近；父女(親人)間又近又遠又排斥又需要的矛盾心情，也可見於片中另外兩場戲，一是依內絲穿衣時，手勾不到洋裝背後拉鍊的不便，一是父親戴著吉祥物頭套時，不知該如何將頭套摘下，如果伊內絲著裝時，父親剛好在身邊，就可以幫她一把，如果溫弗瑞摘頭套時女兒就在身邊，他就不會塞在頭套半天而喘不過氣，《顛父人生》說沒有伴在彼此身邊的溫弗瑞和伊內絲，生活確實有所空缺(不完整/不便)，但父女倆最後都找到解決困境的方法，又說明即便沒有彼此的陪伴，他們的生活依然過的下去(孩子與父母終會有分手的一日)，只是碰到生活中的挫折時，我們都希望自己(或對方)不會是孤單一人。



《顛父人生》透過一場父親拜訪女兒的旅行，看見兩人的代溝以及職場與社會裡存在的種種問題，導演總能用簡單方式點出些問題引導觀眾思考，例如伊內絲居住的豪華旅館望出去，一道圍牆隔開兩個世界，一貧困一富有各佔一方無法對話，不正似溫弗瑞和女兒關係寫照，階級的差異以及內心建了一道圍牆防線，讓他們沒有溝通的可能性、或者「身居高位」(虛構身分)的父親說了一句玩笑話，造成一名低階勞工失業，點出高階者在商言商的無情(而這正是伊內絲的工作，幫助資方對付勞工)、例如溫弗瑞認為適當的玩笑可以拉近人與人之間距離，但在經濟起飛且生活步調快速的社會，幽默難以生存，職場不講情面，他人(低階者)的苦痛與我(高階者)無關；《顛父人生》片名的「顛」，講的或許是不按牌理出牌的溫弗瑞的瘋癲，但是溫弗瑞真是瘋癲嗎？他對人對事的在乎與體貼，不正凸顯他的難能可貴？反觀衣裝整齊講話高尚優雅的「文明人」，只消幾句話就能讓他人陷入經濟困境而完全不帶歉意的冷漠與自私，難道就不瘋不顛？

《顛父人生》的精采，在於電影其實是一層層循序漸進地剝掉伊內絲的服裝，服裝在電影裡象徵著伊內絲的社會化，經歷社會職場的磨練，伊內絲穿戴起冷漠的防備衣，與人交往，不重感情只重利益，溫弗瑞瞧見女兒的扭曲，採用有點奇怪的方式幫她褪去內心防備，讓他口中的：「妳還是個人嘛？」的女兒，重新感受到身而為人的價值與意義，後來的「裸體趴」就是伊內絲試著用更真誠的態度去檢視她的人際與職場關係(看見剝除掉種種防備後的自己)；悲哀的是，溫弗瑞和女兒的改變卻是恰恰相反，由於女兒與親友與社會對他的歧視與排擠，導致溫弗瑞身上的扮裝變得越來越厚重，一開始是牙齒，後來是假髮，最後是連臉都看不到的保加利亞傳統吉祥物打扮，這或許暗示溫弗瑞終將被這個世界吞噬(忽略)的無奈，說明生活在社群中的伊內絲，唯有當父親躲藏於吉祥物服裝內(隱身於社會)，才敢給予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底下會提及結局請斟酌閱讀)


《顛父人生》尾聲，伊內絲返家參加奶奶葬禮，溫弗瑞跟伊內絲講了他對生命的看法，他說人不該汲汲營營於工作，應該要更珍惜相守的時光，因為「那些時刻只存在當下，錯過就不再復返了。」，父親語畢，伊內思從父親口袋拿出他的玩具假牙，她戴上假牙，就像父親一樣(變成跟他一樣的人)，父親笑說：「妳等等，我去拿相機！」，溫弗瑞離開女兒身邊，鏡頭停留在伊內絲身上，她站在雜草叢生的小徑上等待著父親，但父親遲遲沒有現身，伊內絲過了興頭，拿下假牙，繼續等待著，直到電影落幕；錯過就不再復返，一如奶奶的死亡、一如父女倆曾有過的親密時光、一如跑去拿相機的父親的不再現身.....，我喜歡《顛父人生》結局，像是暗示著父親已經不在伊內絲生命，羅馬尼亞之旅即是父女最後的相處時光，父親的假牙，成了遺物以及伊內絲對他的思念。

分享到facebo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