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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樹木希林飾演的老媽媽慢慢燉著蒟篛煮，我嘴邊悄悄勾起、也微微鼻酸了。


曾經寫出文學獎得獎作品的良多始終沒有放棄興趣與夢想，只是，這個世界單憑寫作維生實在太困難了，即便得過獎，沒能繼續追擊撰寫出更優秀或更有話題的作品，很快就會給時代洪流與文壇後進淹沒，最好的作品已經給前人寫出來了，後人只在既有的基礎上繼續做文章，為了闖出名堂，取材自親近的人是最容易深刻描繪的方式。

我並不意外寫作的靈感多半來自身邊人事物，拿親友的故事來天馬行空的大有人在，以自身經歷為發想的故事也所在多有，甚至，我甚至以為，那是成為「文學家」的唯一方式，寫身邊的故事，記錄下最誠實的時光。


《比海還深》（海よりもまだ深く）用很簡單的場景、很普通的人物、很常見的狀況，細膩地描寫出最被忽略的心靈。落魄作家良多為了糊口，到私人偵探社去當私家偵探，對於腦中不斷盤旋寫作念頭的他來說，這份工作有很多觀察人的機會，也很能挖掘第一眼看不到的真相，他可以從中汲取新作品的靈感，只是，要真動筆開始寫，難度竟然比吃一杯可爾必思冰還困難。


我能稍稍揣摩到他的感受，無法成為自己心目中的那個人的哀傷。

何況，他還失去了結褵多年的妻子、失去了陪伴兒子成長的機會，在家人面前，他完全抬不起頭來，到了這個年紀，經濟還得三不五時仰賴母親的周轉，想要一舉翻身的賭博習慣總是陷入無盡深淵，他內心的挫折之深，在姊姊開他玩笑的那只盒子裡，我眼淚差點掉下來。

他咎由自取的結果，是一般人對人生匆匆的感嘆。


其實，根本沒有幾個人可以照著小時候的志向發展的，一路走來歷經風霜，多少人回首都有一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感慨，到底是什麼原因會變成如今這個局面？人生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良多聽到外遇女人的感嘆，微微觸動他的心，他也像被戳到似的一絲茫然。


由於嗜賭成性，良多幾乎荒廢了生活中的所有事情，京子受不了他怎樣都無法改過決心離婚，孩子也由京子撫養，每個月就那麼一天，良多可以跟兒子享受天倫之樂，但在日本文化裡，那樣的情況男人是太沒有面子的了，良多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想要認真做想做的事情，卻違抗不了繭居於心中的惡魔，新作品依然斷頭、工作還是勉強為之、賭博也在妄想翻盤的天真裡一次次的持續。

他早就懂了，早就明白這樣的人生不是自己想要或願意的，但已經來不及了，五十歲，也只剩下明明白白這孩子到底在想什麼的老母親還能陪伴他的孤獨。


是枝裕和導演這部《比海還深》的生活笑點更自然了，那是家人才會互虧的玩笑話，也是最牽掛彼此的叨唸，不曉得別人會不會有這種感觸，但我覺得在每一次的笑點背後，都有深深戳入內心的傷感。

為什麼我們只能在凝滯的生活圈掙扎著？

為什麼我們只能往不想延續的前方走去？

為什麼我們只能做連自己都不想做的人？

為什麼，我們只能勇敢成為別人的過去，才能算是成熟的大人？


良多其實體會京子的心情，他明白自己不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無法讓家人安穩舒服地過日子，當年的文學獎光環別人始終牢牢戴在他頭上，即便他想掙脫那段過去，卻在老人家的隱隱驕傲，還有他說不出口的自尊底下成為枷鎖，那或許是這輩子唯一的光鮮亮麗了，能夠這麼輕易摘下來嗎？

他心底的鬱悶，比海還深，卻在母親談起這輩子的感情之後，顯得沒有什麼了不得。


他真的沒能成為自己期待的那個人，他還以為只有他是如此，母親也沒成為自己以為的那種人，相伴了一輩子其實沒有那麼愛另一半，恐怕連京子也遺憾自己不如最初的想像，這段過去的親情只能這樣勉強維繫，明明是對自己很好的婆婆，卻無法繼續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到底是哪個路口、誰往不一樣的方向走了？


一個颱風來襲的夜裡，沒有預期的夜晚，無法改變的仍是註定好的現實，與選擇接受。

我們都一樣，人生一點都不簡單，唯有放在心底的掛念，比天還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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