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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達安靜的年代:專訪《光陰的故事-台灣新電影》製作人王耿瑜


台灣新電影,不論電影人或影迷都有太多話想說,只是,此起彼落的聲語太容易簡化問題,包括:「新電影害了票房……」、「拍給國外影展看的!」這些莫須有的罪名。以感性筆觸回顧80年代台灣新電影的紀錄片《光陰的故事-台灣新電影》,電影一開始,讓國寶級舞蹈大師林懷民現身引言,末尾那句:「散戲了。」帶點俏皮,又難掩感傷……

台灣新電影,不論電影人或影迷都有太多話想說,只是,此起彼落的聲語太容易簡化問題,包括:「新電影害了票房……」、「拍給國外影展看的!」這些莫須有的罪名。

以感性筆觸回顧80年代台灣新電影的紀錄片《光陰的故事-台灣新電影》,電影一開始,讓國寶級舞蹈大師林懷民現身引言,末尾那句:「散戲了。」帶點俏皮,又難掩感傷……
身為本片製作人的資深電影人王耿瑜坦言,一部紀錄片的完成,從發想到後製、發行,涵蓋太多糾結的決定,「其中片頭採用林懷民的這一塊,當初跟導演謝慶齡過招多多,我最終還是讓步,採用了導演的判斷,試以最短、最飽滿、密度夠高的方式,傳達林懷民言簡意賅的言語……。」



她說親身經歷過台灣新電影的自己,腦子是很直觀的,這種直觀有時對紀錄片而言反而是種狹隘。而美學基礎深厚的謝慶齡過往在國外活動較多,看過很多片子,也是個很能追問的人,「當這個導演是長期活躍於外圍,她的觀點也會更加多元,不會當局者迷,困在某些議題裡。」



可是,面對諸如《海灘的一天》、《恐怖份子》、《戀戀風塵》等經典名作,電影精華片段的擇定與取捨,又談何容易?「固然在片段選擇上,牽涉各種觀照角度,尤其是個人情感的投射,但拍這部片我學習到的,是我既然選擇了這個導演,我就要相信她的選擇。」
王耿瑜笑言自己屬於慢熱型的人,每個新計畫往往泡進去很久才會動起來。這個紀錄片計畫由文化部補助,撇開前、後製不談,拍攝編制數來數去只有四個人:收音、攝影、製片、導演。如何用最少的花費達到最大成效,是一大課題,像導演跟攝影師人都在歐洲,加上當地製片幫忙勘景,便節省了不少費用。



「我很任性地選擇法國攝影師,他之前就對台灣新電影略有涉獵,故能透過美學見解,為每位學者的現身,抓取出不同的訪談質地和影像意義。各個現身講評的學者,亦不乏主動提供屬意的訪談地點,像田壯壯就屬意北京電影學院的圖書館,因為台灣新電影文獻是收藏在那邊的。至於是枝裕和比較特別,由於他父親日據時代生活於台灣,是枝裕和也間接感受到台灣文化,當他講述個人生命經驗,殖民與被殖民者之間,經由日本人口中侃侃述及,觀點與經驗的疊印,是這部片一個意外收穫。」

台灣新電影,不論電影人或影迷都有太多話想說,只是,此起彼落的聲語太容易簡化問題,包括:「新電影害了票房……」、「拍給國外影展看的!」這些莫須有的罪名。說實話,導演們在專注的狀態裡激撞靈感、面對真我,乃至體現單純不過的創作理念,其衝擊性力道不但極其珍貴,也讓我們見識到原來傳統電影工業和富革新意義的美學體系,本來就可以並存。



王耿瑜還記得某次北美館台北雙年展,就有一件以《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為主題的裝置藝術,也有劇場朋友欲將《恐怖分子》改編成舞台劇,可以想見,這一輪時代印跡,其能量足以影響世世代代的跨界藝術家,「這就對了!新電影從來沒有死亡過。」當年參與過新電影的陳懷恩、楊順清、姜秀瓊等,現也都成了中堅份子,足以證明傳承一直都在。

她也聊起侯導《風櫃來的人》影響她一生的往事,「當時還在念大學的我,坐公車到永和的一家二輪戲院,與《風櫃來的人》輪映的是陸一嬋主演的《女王蜂》。我將《風櫃來的人》看完,震懾在椅子上……霎時間,好像接觸到一種勇氣,那微妙的精神有進入我的體內。」
後來因緣際會加入了蘭陵劇坊,一股熱力激勵她一無反顧地從德文系轉學到文化大學戲劇系。「大學讀了六年,我必須離開父母殷殷企盼的德語生涯,對他們來說是很大的打擊,直到現在他們偶爾還會出口:『如果當初沒有……』,哈哈。」



輾轉,王耿瑜參與了《戀戀風塵》的拍攝工作,當時侯導不叫大師,也沒有台灣新電影一詞,拍部電影不過就勒緊褲帶戰戰兢兢的幾百萬,但她仍深刻地感受到,侯導拍攝手法跟傳統三廳文藝片的截然不同,包括拍攝當天才會有Rundown出來,「我那時最大的樂趣就是趕在侯導現身之前,想像他等會兒鏡位會怎麼擺。」

像田壯壯導演說的:「看台灣新電影得沉得住氣!」王耿瑜後來理解到,台北的生活步調太快了,「快到我們不懂得跟自己相處,你的頻率得要接得通,才能接收到那個年代導演想表達的安靜。」

不過,新生代影迷與台灣新電影的斷軌,有時也是產業問題,像《海灘的一天》大銀幕放映之難,年輕影迷也要擲茭才能得緣一睹。「我怎麼怪這些年輕孩子不緬懷台灣新電影?我們沒有東西給他們看啊!不是找不到,就是沒有數位檔案、素材取得困難,不然就版權分散海外。這次製作過程,我更可悲地發現,國外電影人『好值錢』,同樣短短幾分鐘片段,他們的版權費是我們的好幾倍!」



對於現今台灣電影產業的困境,王耿瑜指出美學教育的問題,「我常常跑南部,策畫兒童影展,我做兒童影展比做金馬影展爽,兒童觀眾反應很直接,比去服務文青要來得輕鬆……跟小朋友聊天,我發現他們大部分是跟著阿嬤看鄉土劇,不然看日本卡通,有錢一點去戲院看迪士尼——我們這時代竟沒有拍給青少年看的國片!」

「再者,我們受的教育,太凸顯導演光環,導演身分儼然明星化了。也因為過去台灣電影斷層太久,未能加強師徒傳承,一如國人普遍不重視技職教育!」

王耿瑜近年來除了主持工作坊致力培養紀錄片人才,也效力果實文教基金會。其中一年一度的「聽我說故事-果實藝術創作營」就是成果卓著的明證,這個高中生的藝術創作營,為期八天在北藝大,全體高中生彼此相處、激撞美學體驗,「去年我們做了一個售票演出,看著孩子們盡情揮灑想像力,並理直氣壯對著觀眾席展示能量與活力,彷彿看到當年的新電影健將,真是欣慰萬分!」

作者:保溫冰

本期焦點-【v.488】 2015/0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