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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完《瘋狂麥斯：憤怒道》的第一個感覺就像剛上完健身房一樣。有些疲累卻又通體舒暢，非常痛快。我想它很可能會是今年夏天最棒的動作片。在看了那麼多為了追求票房最大化所以綁手綁腳、力求適宜闔家觀賞的暑期動作片之後，看到像《瘋狂麥斯：憤怒道》如此無所懼的動作片實在特別興奮，華納這樣的大片廠願意放手讓導演花一億五千萬美金自由發揮真是太好了。




雖然本片算是系列作的第四集，但沒看過前作也不用擔心，這個故事很獨立，而且Max的背景在本片已有精簡交代，可以將《瘋狂麥斯：憤怒道》當成獨立的電影來看。如果要跟另外三集一起看的話，那麼《瘋狂麥斯：憤怒道》算是半續集／半重啟，前面三部皆由梅爾吉勃遜主演，分別是1979年的《迷霧追魂手》(Mad Max)、1981年《衝鋒飛車隊》(Mad Max 2: The Road Warrior)與1985年《衝鋒飛車隊2》(Mad Max Beyond Thunderdome)。




《瘋狂麥斯：憤怒道》描述在資源耗盡的未來，浪跡天涯的Max﹝湯姆哈迪﹞被不死老喬的人馬抓走，在想辦法突圍的過程中，碰上了不死老喬的愛將Furiosa﹝莎莉賽隆﹞......




電影裡的一句話，完整勾勒了全片的氣氛與背景："As the world fell, each of us in our own way was broken. It was hard to know who was more crazy - me or everyone else."。在Max生存的時代，由於資源匱乏、以及因此造成的種種爭執與傷亡，已讓人性徹底抓狂。




***以下有雷***






水、石油、血、母乳，這些都是珍貴的資源，需要天地累積能量養成，或是健康的人體生成。但在片中那幾無希望的未來，所有的資源都被獨佔，底下的人們既期待著主子的恩賜，又痛恨著主子，卻無可奈何。Furiosa明白在這樣的設定之下根本無法獲得真正的解脫，於是帶著被不死老喬當做性奴兼生子機器的五個老婆們，逃走並尋找她年幼時成長的美好家園：The Green Place，這似乎象徵著大地之母，一個可孕育生命的豐饒之地，可以自給自足的沃土，不用靠殺戮與奴役來維持生態平衡的地方。




只是過去的美好並非亙久不變，就算執意找到它也可能只找到殘缺，有時候，人們只能在現有的情況與基礎下，去努力與改變，而非總是想著逃離。也因此，本片的後段劇情走向雖乍看之下令人錯愕，但似乎也是最好的解決方式。如果將Max與Furiosa的合作模式，對照不死老喬建構國度的合作模式，可以發現不死老喬的世界是以剝削為基礎，而Furiosa靠的是信任與互助，如果她最終能不改初衷，也許真能在有限的資源下大幅改善當地人們的生活。看到這兒我不禁想，或許，我們每天靠么鬼島荒謬的同時，也應該想辦法努力改變一下吧。




除了以上末世預言般的淒美、悲壯以及那麼一絲絲的希望令人感動，本片的人物塑造也很動人。幾個主要角色都是深受折磨的人，他們都想尋找自己存在的意義與救贖。Max腦海一直浮現他過去救不了的人，他令他們失望了。「戰爭男孩」之一的Nux（Nicholas Hoult飾演）長了腫瘤，年紀輕輕就即將殞落，又被不死老喬洗腦已久，他與某些自殺炸彈客的心態接近，不想死得一點意義與功績都沒有，因此在戰場上什麼都不怕，力求貢獻。Furiosa的背景故事雖較為模糊，但從她年幼時遭擄、以及那隻機器手臂與優異的作戰能力等等看來，過去承擔的苦痛與陰影恐怕不比Max來得少。這些人生一無所有、只能豁出去的角色，激發出的衝突與包容令人心疼又感動。







Max這個角色在荒漠中生存太久，人生最重要的妻兒也早已慘死，因此湯姆哈迪詮釋的他幾乎成了動物，連說起話來都像野獸的怒吼。但是在那粗野嚇人的外表下，還是掩不住他善良而高貴的人性，即使角色話不多，又比較像配角，但我還是為Max感動。他的心靈已受傷太深，不可能再回到文明世界、或與其他人有深入的情感連結，這些由過往悲劇造成的距離感，以及外表之下他的痛苦與善意，反而更撼動人心。




Furiosa與Max不管在任何方面，都是平等、對等的，戰力極高、決策與反應明快，不是花瓶，也不會像其他女動作英雄，拿性魅力當成武器之一，她，就是一個人，一個跟其他人一樣在荒涼沙漠求生存的人，與其他男性一樣奮勇殺敵，理性抉擇，隨時也做好死的準備。很高興能夠在主流商業片中看到這樣「把女人當人看」的角色。更棒的是，導演沒有像很多好萊塢片一樣讓Max與Furiosa之間產生男女情愫，但是他們彼此的眼神依舊意味深長，那是一種惺惺相惜的景仰與尊敬，是兩個能力品德對等的夥伴互相珍惜與感謝，甚至是因為他們認出了彼此的某些憤怒與瘋狂、以及背後代表的人生悲劇，因此更加憐惜對方。這令我感動非常。







更驚人的是，那五個沒受過軍事訓練的妻妾，竟也沒成為單純的花瓶，她們在能力允許範圍下，也展現卓越的勇氣，一樣不是靠什麼性魅力，而且每人各自有不同的強項與個性，不是一群免洗角色。有趣的是，她們初次出現時，拍攝方式好像在拍香水還是內衣廣告，畫面美得不像是真的，幾個美女的確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花瓶，也因此觀眾很容易跟Max一樣對她們帶著輕視。但隨著認識更深，觀眾與Max都見到了這群女孩的另一面，原來人還真不可貌相。




一開始很惱人的Nux，瘋癲可怕，沒想到後面安排的心境轉折如此動人。導演全片都是盡量用最精簡對白來描述最多事，在Nux這角色上更是如此，例如他的名字在拉丁文裡面代表"a thing of no value"，直接點出角色心頭最介意的罩門與恐懼，而Nux為腫瘤取名這檔事，只用了一小段臺詞，就顯現這角色的本質與層次，更提醒了觀眾他還只是個年輕孩子，產生惻隱之心，如此俐落簡短的安排就帶來極大的效果。




除了人物塑造手法高段精簡，敘事也是如此，例如不死老喬的地盤統治方式，他如何分階層，如何控制與獨佔資源，用畫面就交代了，幾乎不需言語。或是讓Nux看到一棵枯樹時讓他疑惑地說"that thing"，暗示著環境早已崩壞許久，新一代的人連樹是什麼都不知道。




有很多動作滿滿的動作片，劇情只是藉口，是為了讓導演有理由將動作畫面放進去而存在的。但本片不一樣，它雖然也是動作滿滿沒有冷場，可是它讓這些動作橋段去推動劇情、建構角色，所以片中精彩絕倫的動作場面亦有著它的靈魂，包括告訴觀眾幾位主角（包括那五位種母）的個性與處世態度等等，不是只能看大家打來打去而已。







若只看動作本身，它也是一流，動作編排很精彩，部分場面會讓你以為在賭城看太陽馬戲團的秀，撐竿跳、鐵鏈等等都可造成很驚人的效果。而且本片的CGI是用來「妝點」而非「取代」，有許多驚險刺激的畫面都是靠特技演員真槍實彈上場表演，更添真實感。看這部片會讓我真心為特技演員的安危擔憂，所以在此也要特別提一下負責特技統籌協調的Guy Norris，太厲害了，佩服之至！




精彩絕倫的攝影是由高齡72歲的John Seale（拍過「英倫情人」）掌鏡，已經退休的他是被導演George Miller說服重出江湖的，Seale完全知道如何顯現快速緊張急切的感覺，同時又能盡可能呈現最多的小細節，並讓觀眾看清楚各種動作的發生。在他的鏡頭下，觀眾就好像被丟到Max的世界裡，身歷其境，所有火藥、金屬、汙漬，一丁點都逃不掉。




有了這些石破天驚的畫面，還要靠近乎完美的剪接才能達到《瘋狂麥斯：憤怒道》的精彩效果。負責剪接的正是導演的老婆大人Margaret Sixel，更驚人的是她在《瘋狂麥斯：憤怒道》之前沒有剪接過動作片！本片共有約兩千七百顆鏡頭，在這麼密集的剪接之下，整部片竟還能如行雲流水般流暢自然，實在只能給她跪了。




George Miller營造的整個視覺世界，也很值得細細品味，其中充滿了許多讓人驚嘆的想像，例如像刺蝟的車、某台車上的噴火吉他（我看了忍不住笑：車主對車用立體音響的執著教人讚嘆）、不同族群的服裝細節都頗有巧思、貞操帶上面有骷髏頭、刀柄是骨頭...等等。







演員們都很稱職，不過演技發揮得最多最好的還是莎莉賽隆，光是一雙明眸就道出多少情緒與盤算。Nicholas Hoult也極為突出，瘋癲與天真之間的轉換游刃有餘。特別提一下，五位種母中，紅髮並與Nux發展出友誼的那位，是由Riley Keough飾演，她是貓王(Elvis Presley)的孫女呢。




本片系列作共四集，全都是由澳洲的George Miller親自編導，他在拍電影之前曾經是醫生，除了Mad Max系列以外還導過《快樂腳》(Happy Feet)的1, 2集與《我很乖因為我要出國》(Babe: Pig in the City)，70歲的他寶刀未老，拍出的動作片比很多年輕後輩的作品還有勁，雖然充滿了極度瘋狂，但又有優雅感人的時刻，我有90%把握《瘋狂麥斯：憤怒道》會是今年夏天最高分的動作片。不過，這部片拍攝過程一波三折，其實剛進入21世紀時George Miller就已準備拍攝此片，但歷經911事件、原系列主角梅爾吉伯遜形象大崩壞等等，計畫延宕多時，終於在2011年確定由湯姆哈迪與莎莉賽隆主演，2012年拍攝，2013年底又回去補拍幾個重拍片段(reshoots)。幸好歷經那麼多波折之後，本片還是順利拍成，否則真是影迷的大損失。




有一些評論說《瘋狂麥斯：憤怒道》是女權主義(feminism)電影、甚至還有「男權團體」因而抵制，我覺得言重了。其實換個角度來看，片中的女性們沒有什麼主義(-ism)，她們只是跟任何一個人一樣，希望被當成人來看待罷了，沒人想被當奴隸或財產吧。沒錯，片中的強悍主角是女的，但這不是應該跟呼吸一樣自然的事？女性都在當總統總理了，所以電影中的強悍角色裡恰巧有個女的，不就是...機率上本來就會發生的事？地球上本來就有些強悍的女性與柔弱的男性，如果本片會被特別稱做女權主義電影，那恐怕表示女性離真正的平權還差很遠，所以在地球上佔了二分之一人口的某種群體成為某部電影中的狠角色時，還會引來大驚小怪的反應。







不過，本片有小部分段落的確讓我想到另一部常被與女權主義連結的經典作──吉娜戴維斯與蘇珊莎蘭登主演的《末路狂花》(Thelma & Louise)。簡略敘述一下劇情：Thelma與Louise兩人是好友並相約出門度假，但Thelma在酒吧被陌生男人灌醉拐到停車場強暴，幸好Louise即時趕到救了Thelma，Louise卻因被陌生男子充滿歧視的言語挑釁激怒，憤而將他殺害。兩人擔心警察不會相信關於強暴的證詞，怕被判謀殺，只好決定遠走高飛。後面還有一些複雜的經歷，但總之到最後，兩人駕車被警察追捕最終被逼到懸崖邊，已無退路，兩人決定乾脆手握著對方手、開著車一起衝下去，鏡頭就收在這兩人衝下懸崖那刻的自由歡呼，沒有一個清楚結局......




《末路狂花》沒有明確的結局並不重要，因為重點是這兩人終於解脫了，不管是死是活，她們衝出了體制與限制與不平等，獲得最終的自由。但是，是什麼樣的社會逼得她們被迫殺人、亡命天涯、甚至寧可衝下懸崖？




再回到《瘋狂麥斯：憤怒道》。片中有一段，主角一行人疲累又絕望，不知道車這樣開著開著到底有沒有意義，也看不到未來在哪裡、不曉得會否死在荒漠中，那時我望著Furiosa的平頭，她的肌肉，她的斷臂等等，想到了女權主義思考上一個分歧點：有人認為，女人原本也可以很強悍（正如同男性中也有較為陰柔脆弱的），是被社會文化與集體壓迫而產生女性集體「柔弱」，其實女性應該要硬起來，跟男人一樣強，才有辦法平起平坐；也有人認為，男女的確天生有別，平均體力、肌肉發展、思考方式、以及先天生理性徵的不同，造成男女本來就有差異，而真正平等的社會，應該要能包容女性的特質，讓她們保有這些特質（例如生育、哺乳等等）的同時，還能夠享受平等的各項權益，例如工作權。當然，在一個完美的太平世界，後者的情形是最好的，就像對待老人、身障者，你不可能要求他們硬起來，跟一般人一樣想辦法走樓梯、全憑己力找工作，那不是真平等，而是要盡可能照顧他們的需求（例如禁止寵物進入的餐廳也應該要允許盲人帶導盲犬進去）；所以公司也不應該要求女性生完孩子之後，不管本身的休養需求、以及孩子被母親照顧與哺育的需求，什麼假都不要請，第二天或第五天就像個爸爸一樣回公司上班。這個，是理想世界。







但是你想想Furiosa面對的世界多麼嚴峻。保有許多女性特質的那五位種母，成為了不死老喬的性奴與生子機器，無法靠自己逃出去，周圍也沒有其他（男）人願意幫助她們，最後救出她們的，是戰力體力與個性與大多數男性不分軒輊的Furiosa，她同時擁有男性戰鬥值，也擁有理解這些受難女性苦痛的同理心。想想看，是什麼樣的體制與經歷，使得當年也曾是小女孩的Furiosa，成為理著平頭掛著機器手臂、時時警戒處處防人武功又高強的硬漢？




再想想現代社會，有些女性因生兒育女被公司解雇、有人結婚後連自己的父母都再也沒有權利孝敬或照顧探視、有些走在路上被強暴還要被批評穿太少自找的、面對恐怖情人通常只有被傷被殺的份，在我們社會達到遙遠的理想世界之前，女性不硬起來行嗎？如果每個女人都有Furiosa的戰力，或許被殺被傷被強暴被欺負的機率會比現在小？而是什麼樣的社會，會讓我這樣想？會覺得女性硬起來武裝自己、擺脫女性先天生理特質的話也許會活得更好？有趣的是，即使一個女性武裝起來變成了職場戰士，潛心工作加班不生小孩不請產假育嬰假生理假，也不用請假照顧公婆之類的，對老闆而言她與其他男同事沒有兩樣，工作順利未來很有保障，最終還是有人要來質疑她因為沒有生小孩，所以不是一個「完整、完滿」的女人，而她的男同事則從來不用面對這種問題。這根本輸定了啊，怎麼做都不對。




本片導演Miller找來知名劇作家──「陰道獨白」(The Vagina Monologues)的作者Eve Ensler為顧問，並請她與演員們交流，讓演員們明白戰地的性侵受害者處境。我不確定Ensler最終對《瘋狂麥斯：憤怒道》的劇本與電影有什麼影響，但在最終成品裡面我的確看見不少可以思考性別平權的地方。而我終究不特別覺得一定要把這些思考定義為「女權」，因為這些女性只是想被當成一般人看、跟一般人面對一樣的環境、不要受壓迫罷了，以現代社會來講就是希望走在路上不用怕被強暴、結個婚不會失去自我與原生家庭、生個孩子不會因此丟工作，這樣而已，事實上這與許多弱勢或少數團體想追求的，本質都是相同的。




經典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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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x Rockatansky: Narrating My name is Max. My world is fire and blood. Once, I was a cop. A road warrior searching for a righteous cause. As the world fell, each of us in our own ways were broken. It was hard to tell who was more crazy... me... or everyone el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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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x Rockatansky: You know, hope is a mistake. If you can't fix what's broken, you'll go insa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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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perator Furiosa: Out here, everything hur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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