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美之城》這一切不過是個戲法
分享到facebook親愛的Paolo Sorrentino導演，您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太靠近觀賞《絕美之城》，只會看到近乎凌亂細碎的圖騰，稍退一步，帶點距離去觀賞與閱讀《絕美之城》，才發現每個畫面與情緒都搭配的完美無暇…
「我花了整個夏天為九月做準備
沒有更遠的計畫
如今我的夏天都用來回憶
那些已經消逝的善意
一部份是因為倦怠、一部份是因為大意
懷舊有什麼不好？
這是對未來毫無信念的人，唯一能給予的消遣
8月要結束了，9月還沒開始
而我如此平凡
可是無須擔憂
沒事的，會好的。」
一個只寫過一本中篇小說的作家傑普，過著糜爛奢華的浪蕩生活，任憑時光從指尖點滴流逝，直到他發現自己再也抓不住什麼，只能頻頻回首.....。
《絕美之城》是一部偉大的電影，它讓我明白自己為何如此熱愛電影，好看到讓我覺得自己的心就要爆炸；那極具渲染力的配樂、宛如時尚雜誌內頁廣告的精緻影像構圖、演員們恰如其分的精采演出、字字珠璣的台詞撰寫，以及那從銀幕中漫溢出來的、抵擋不住的愛與恨、痛與怨、逃與茫、生與死等情緒，一再衝擊著我的心房。
《絕美之城》有太多一閃而逝、神采飛揚又難一言道盡的橋段安排(彷彿是你我生命中短暫存在又隨即消逝的種種美好)，它令我想起費里尼導演的作品(據說本片正是在跟費里尼導演致意)，幽默又世故，輕盈也沉重，提起後就難放下。
我忘不了《絕美之城》開場，一名造訪羅馬的日本觀光客突然驟逝，眼前的美麗與瞬間襲來的死亡輕易牽上了線，生命極其壯盛又極其脆弱；我忘不了影片時刻存在的簡樸與奢華、聖潔與墮落、守貞與縱慾等排列組合與對照，兩者間既是界限分明卻又相互牽制與影響；我忘不了男主角傑普在他的生日宴上，眾人圍繞著他舞動嬉鬧著，傑普站在人群中央，點煙，吸，吐，白煙繚繞，喧囂中的寂靜；我忘不了一名女士以身為母親和職業婦女為榮，卻在公眾場合遭人拆穿她的表象偽裝，眼見真實自我被攤在陽光下，臉上乍現微妙神情，與其說是羞愧與憤怒，不如說是無處躲藏的心虛與哀傷；我忘不了一名孩子被父母長輩利用，邊哭邊潑灑油漆作畫，空白畫布道盡藝術與商業、苦澀與甜美交纏糾結的樣貌；我忘不了一名年輕人闡述他對死亡的恐懼，忘不了他渾身赤裸並塗抹紅漆後跟母親說：「我一看到妳就臉紅。」，紅色，是憤怒，裸體，是內心本性；我忘不了傑普和法國女演員Fanny Ardant的街頭巧遇，一聲呼喚，一個回眸微笑，說的正是生命中短瞬存在、魔幻又超現實的美好插曲；我忘不了城牆牆面貼著一名藝術家從小到大的照片展現，把流逝的青春(時間)給凝聚在相片中，年長的「實」碰撞青春的「虛」；我忘不了家道中落的年邁女爵，一再返回古堡老家，聆聽著一則則關於美好童年往事的錄音記錄。
我忘不了傑普在一場葬禮上，同時落下的虛假與真實淚水，先是做戲而後被早逝的生命給觸動內心的恐懼與不捨(扛著死亡的當下，才能感受到生命的真正份量，多麼沉重/傷痛的設計啊！)；我忘不了陪在傑普身旁的女伴拉夢娜，原本對傑普在葬禮上惺惺作態的表現感到無法苟同，後在傑普落下真誠淚水一刻，難掩臉上的欣慰神色，對拉夢娜來說，有人「真心」為自己的死亡落淚，或能稍稍撫慰死亡路上的寂寞吧。
我忘不了傑普和拉夢娜夜遊古城的冒險，他們在一尊尊雄偉雕像和一幅幅美麗圖畫之間流轉，讚嘆藝術的偉大，超越了時間、空間與人類肉體，成就永恆
我忘不了遷徙的鳥兒停在傑普住所的陽台上，百歲修女說她這輩子都吃菜根，因為「人要有根。」，語畢，修女輕聲吹氣，鳥兒一哄而散，是返鄉、也或許是邁向下個旅程。
我忘不了攝影機不斷穿梭在人群與一棟棟建築間，畫面流暢滑動著，彷彿漂蕩在水面上，浮浮沉沉，一如片中那群飄蕩異鄉的人們，找不到屬於自己的立足點；我忘不了傑普看似蠻不在乎的笑臉背後，藏著他刻意遮掩的脆弱；我忘不了傑普總是抬眼望向天花板，幻想著一整片藍色大海，湛藍海水是他逃離一輩子的遺憾與惆悵，湛藍海水也是傑普內心的「絕色風景」，岸上女子的身影，深印在他的靈魂深處，無法被繪製、雕塑、無法被書寫出來的美麗！
最後，我忘不了羅馬古城內憑空出現的長頸鹿，傑普問魔術師朋友這頭長頸鹿在這做啥？魔術師說他要表演將長頸鹿變不見的戲法，傑普說那能不能把我給變不見，魔術師說我沒有辦法把人變不見，這一切，不過是個戲法。
這一切，不過是個戲法。
幻術的背後，往往是平淡無奇的荒涼現實。
親愛的Paolo Sorrentino導演，您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太靠近觀賞《絕美之城》，只會看到近乎凌亂細碎的圖騰，稍退一步，帶點距離去觀賞與閱讀《絕美之城》，才發現每個畫面與情緒都搭配的完美無暇，古典與現代、狂喜與悲傷、傳統與開放、青春與死亡、時間與空間、藝術與生命、人工與自然美等，全都巧妙的相互輝映，勾勒出一幅乍看天差地別卻又彼此類同的生命藍圖。
我不確定《絕美之城》會否在其他朋友心中產生跟我近似的偌大感動(IMDB的分數是7.7分，我會給到9分)，但我知道這部影片將在心頭來回徘徊、久久不散。
後話：
一，《絕美之城》除配樂插曲動聽，聲音處理也有意思。
當傑普跟拉夢娜相處或看見一件美麗的藝術品時，背景常會傳來海水波濤洶湧的浪聲，大海，是傑普與美麗女孩伊麗莎相遇的場所，當女孩下嫁他人時，傑普逃離故鄉來到羅馬市區生活，立誓成為「舞會之王」(掩蓋失落)，熱心擁抱一切卻又對所有一切保持距離，一如他在現實生活中遠離了海水(伊麗莎)，但內心卻始終惦記著海水的氣味，眼中所見與心理感受到的美，全部都跟伊麗莎有著牽連。
二，《絕美之城》裡傑普居住的昂貴公寓隔壁即是古羅馬競技場，繁華與荒涼，映照出傑普的生活現況，曾經不可一世，如今卻是老舊破敗，生命慢慢走入蒼涼尾聲。
作者：hatsocks
【香功堂-3618！！】
本期焦點－【v.446】 2014/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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