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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寫出黑與白


將文學作品由文字轉為影像本來就不是件簡單的事。雖然我尚未讀過美國作家凱瑟琳.史托基特所著同名暢銷小說,無從比較兩者的好壞,但從電影版的結果來看,無庸置疑,導演述說了一個溫暖、動人且震撼人心的故事。

即使歐巴馬(Barack Hussein Obama Jr.)成為美國總統、碧昂絲(Beyonce Gisselle Knowles)用音樂征服全世界、歐普拉(Oprah Gail Winfrey)被媒體譽為全球影響力僅次於教宗的人,不可否認,以「白人至上」為主的種族歧視仍然存留於世上,特別是60年代的美國密西西比州更是如此。在那裡,白人視「隔離但平等」為原則,美化歧視黑人的事實;黑人女性多以替白人幫傭為業,宛如世襲,代代相傳。

姊妹》一方面是白人所厭惡的黑人,一方面又十分貼近白人的日常生活,不僅得扛下家中一切家事雜務,還要擔任保母的角色,是極為矛盾的存在。為此,《姊妹》選擇一個特別的敘事方式:由黑人口述,白人記錄。電影的開頭,即見白人女性史基特(Emma Stone飾)邊訪問黑人女傭愛比琳(Viola Davis飾)邊提筆記下,這些故事隨後成書為《姊妹》。因此,電影雖然不時穿插愛比琳的旁白自述,但通篇也可視為史基特的著作內容,也就是說這部電影除了試圖為白人和黑人搭起橋梁,同時也呈現出白人和黑人各自的觀點。

白人對黑人的歧視

電影以一群中上階層的白人少婦與黑人女傭的互動為主軸,少婦們對女傭有時頤指氣使,有時又不把她們放在眼裡,明顯將黑人看作低等人種。不過,最主要的歧視點還是來自希莉(Bryce Dallas Howard飾)提出的衛生計畫:她認為黑人身上帶有病毒,不願與黑人共用廁所,因而建議所有白人家庭應為女傭在戶外另建廁所。當希莉發表這番言論時,無視女傭們還在一旁為她們的聚會服務,完全不顧慮女傭的感受。不僅如此,即使屋外颳起強大的風雨,希莉一付無關緊要的模樣,仍要女傭米妮(Octavia Spencer飾)拿傘到外面的廁所。不服氣的米妮,還是偷偷地跑到希莉的廁所裡,當她被發現時,更刻意以沖水聲和掀馬桶蓋的聲音氣希莉,想當然耳,米妮被解雇了。

在片中,白人對黑人的歧視基本上都轉化為這席關於廁所衛生的謬論,在Bryce Dallas Howard和Octavia Spencer的生動表情和誇張演出之下,發展成有趣的段落。至於其他較激烈、令人心痛的部分,則是透過愛比琳之口道出,例如:愛比琳表妹的車被白人放火燒掉、兒子因白人的冷漠而意外身亡。雖然這些內容沒有直接以影像呈現於觀眾的眼前,但在曾獲提名奧斯卡最佳女配角獎的Viola Davis的精湛演技下,將痛苦卻壓抑的糾結情緒細膩地流露在臉上,反而強化這些殘酷事實打入觀眾內心的力道。

白人對黑人的依賴

並非所有的白人對黑人都帶有歧視的眼光,有些白人甚至非常依賴黑人,西麗亞(Jessica Chastain飾)即為一例。出身貧窮的白人少婦西麗亞為了討丈夫歡心,聘用被希莉解雇的米妮到家中幫忙,教她做菜,「我想我需要一名女傭。」西麗亞明白說道。個性單純的西麗亞,不似其他少婦對傭人有許多規矩和顧忌,她對米妮就像朋友般親近,還會和她同桌進餐。擅長料理的米妮,不但讓西麗亞家中的餐桌更為豐富,也抒解西麗亞多次流產的鬱悶心情,間接為她和丈夫之間的感情增溫。

除了西麗亞,史基特也同樣依賴黑人。正如愛比琳對雇主李佛太太的看法:「李佛太太不該有小孩。」白人少婦們幾乎都不擅長於照顧小孩,史基特從小也是由女傭康絲坦丁(Cicely Tyson飾)拉拔長大。康絲坦丁不僅在史基特的童年時照顧她、陪伴她,當她難過受挫時,也能適時伸出溫暖的手,給予鼓勵,「妳的母親無從選擇人生,是人生選擇她,但妳不同。」康絲坦丁的一席話讓史基特產生自信,也可看作史基特往後的成就的基石。然而,並非所有白人小孩在長大成人之後仍像史基特一樣善待,甚至感激、敬佩黑人。如同康絲坦丁對史基特的教誨、愛比琳對梅茉莉的鼓勵,黑人為白人建立自信,但白人的自信總用來踐踏黑人,這是多麼諷刺的事啊!

面對歧視的黑人

在白人掌權的社會中,多數的黑人迫於現實,只能選擇忍氣吞聲,不吭一聲地承受社會加諸的宿命。當愛比琳和史基特聊到曾有小孩問她為什麼是黑人時,她回答:「因為我喝太多咖啡。」儘管愛比琳說得自己也哈哈大笑,但在笑聲的背後到底隱藏著多少心酸、難過與無奈,這是我們所難以感受的。電影中還有一個例子。在希莉有關女傭專用廁所的建議被愛比琳的雇主採納之後,希莉總多次以嘲諷的口氣問愛比琳是否滿意新廁所,好似這是白人賜予黑人的恩惠一般,面對如此尖酸刻薄的問題,愛比琳縱使心有不滿,還是擠出笑容表達感謝。

身處白人社會的黑人正如米妮所言:「我們活在地獄中,被困著。」其實這層困境並非無法打破,只是需要有人領頭,因此白人們害怕讓家中的傭人看到黑人反抗白人的新聞,而勇於站出來高聲疾呼的人──無論是黑人或白人──也必須承擔遭社會排擠,甚或賠上性命的風險。如同電影在歧視畫面呈現的輕重比例拿捏,黑人的抗爭並未出現大規模流血衝突,而是以溫和且理性──雖然米妮為希莉特製的加味蛋糕實在稱不上理性──的方式向社會發聲,那就是史基特的寫作計畫。

筆之於作家,猶如刀槍之於戰士。筆本身雖無任何殺傷力,但透過作家的運用,寫出的文字內容卻能展現不容小覷的力量。在史基特的書付梓之後,白人們幾乎人手一本,但是能引發多大的效應,我們無從得知。電影末尾,愛比琳走向一條陽光灑落的林蔭大道,暗示黑人要爭取平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這條路是看得見光亮的;此外,還有另一層意涵:身為黑人的愛比琳除了以幫傭為業之外,還有其他的人生道路可以選擇,那就是寫作。如此的結尾方式或許略嫌老套,卻也恰如其分反映出黑人在白人社會中的生活現況:從黑白分明邁向黑白平權的道路尚未抵達終點。

震撼人心的《姊妹

姊妹》不僅牽涉到種族歧視,還有家暴和階級等社會議題的描寫。雖然處理了諸多嚴肅且沉重的命題,泰德‧泰勒(Tate Taylor)導演卻選擇以積極、正面且帶點幽默的方式輕鬆表現,讓電影不至過份煽情,另一方面也符合史基特、愛比琳和米妮三位主要角色的性格。此外,導演並未一味地同情黑人、嘲諷白人,而是就事論事。誠如愛比琳所說:「上帝釋放龍捲風不會考慮膚色。」同樣道理,人性的善惡,或者事情的是非對錯亦與膚色無關。

將文學作品由文字轉為影像本來就不是件簡單的事。雖然我尚未讀過美國作家凱瑟琳.史托基特(Kathryn Stockett)所著同名暢銷小說,無從比較兩者的好壞,但從電影版的結果來看,無庸置疑,導演述說了一個溫暖、動人且震撼人心的故事。

作者:開到荼蘼花事了 【開到荼蘼花事了】

本期焦點-【v.317】 2011/1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