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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納大師的魔幻冒險》:魔幻寫實人性文明墮落


在已無任何想像力能夠掌權、反動、革命,或至少滿足人們推翻現世不滿情緒的無感國度中,這部饒富童話感、寓言感,魔幻寫實文學筆觸濃烈,任憑想像力自由馳騁的《帕納大師的魔幻冒險》,更顯彌足珍貴。

以魔幻故事為號召的電影何其多,然而,絕大多數,不是淪為先進動畫合成技術的展現,劇情空無一物,電影拍攝的目的只是為了魔幻而魔幻;就是積極給予觀者一齣劇情線路過度要求清晰,敘事口吻強調條理,極力以現實邏輯合理化超現實魔幻情境,剝奪觀眾自由想像權力的乏味故事。也就是說,這類本該勇於打破無趣科學理性高牆,盡情擴充想像疆界的魔幻電影,經常都以拒絕超驗的保守態度,反把觀眾繼續悃在僵化的現實經驗之中,讓渴望自由的心靈動彈不得。相對來說,《帕納大師的魔幻冒險》卻是難得能在影像上、劇情上均保持魔幻寫實的迷人魅力,且劇情饒富深意,發人省思。


從映前文宣,到電影觀賞當下的初始過程,尚難以確定帕納大師到底在作何冒險?那隱藏於鏡後,彷彿藏身於巧克力工廠內的魔幻世界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世界?為何會有這樣的世界?直到故事推演到中段,觀眾總算恍然大悟,片中(鏡子裡頭)的魔幻世界是所有觀者內心良善力量的鏡面反射,是帕納大師授予我輩洗刷舊惡的純淨國度。


根據傳統二元論的普世宗教觀,既有善,就有惡,既有光明,就有黑暗,既有上帝,就有魔鬼。於是對立於帕納大師所象徵的純真、良善、神聖力量,則是象徵縱欲、貪婪、邪惡、墮落力量的魔鬼-Mr.Nick(湯姆華斯飾)。


神與魔鬼(撒旦)的對話,人類脆弱心靈意志徘徊在神與撒旦兩造游移不定,這些人性弱點與宗教意旨的隱喻,均建築著片中劇情主架構。而片中一句「再也沒有多少人願意聽帕納大師」,劇作家,即身兼導演的泰瑞吉蘭直接以此言表述他個人對於人性良知日漸精神渙散,意志疲弱的悲觀見解。此外,若由其劇情深意的外延性討論,本片似乎也在嘆惋當代人愈來愈缺乏想像力,竟任憑帕納大師的奇幻劇場在倫敦街頭流浪卻乏人問津。


因此,對於所有抱怨本片的魔幻寫實想像過於難解複雜的觀眾,不妨藉由本片重溫,重新練習幼時的我們,是如何藉由無邊無際的想像力,無邪的純真,去抵禦這難以理解,且不願意理解我們的成人世界。更何況,這齣魔幻戲劇真的如此難解嗎?


回歸劇情本身。當象徵為良知、純真、神聖力量的帕納大師,竟為了長生不老、俗世愛情等慾望,拿自己的女兒為籌碼,與魔鬼作浮士德式的交易。那種連神都自甘墮落,凡人當然更如是的悲觀看法於是更被強化。


通常,這類涉及文明道德危機,宗教價值錯亂的電影,結局多會以暗示性或明示性的方式,確保人性最終會選擇神,歸於善,以符合普世期待。然而本片卻將最後帕納大師與魔鬼再度賭上人性考驗的賭注,判定魔鬼獲勝,繼續延續編導對於人性文明未來發展的悲觀看法。


既然魔鬼獲勝了,為何帕納大師的女兒仍悻於世,且過得更為美滿快樂?這樣的安排其實只證明了一件事情:魔鬼Mr.Nick千年以來,從頭到尾都沒有要贏帕納大師的意思,他在意的並非勝負,而是挑戰帕納大師(即神、宗教信念)對人性的看法。說起來,這個魔鬼角色的靈魂,與在劇本中所處的位置,所居的地位,所賦予的劇本功用,乃與《黑暗騎士》裡的小丑之於蝙蝠俠般-他只是想破壞體制,嘲諷人性、戲弄人性罷了。


之所以會聯想起《黑暗騎士》,絕對與希斯萊傑在本片的演出無關。然而,眾所皆知,本片是希斯萊傑生前最後遺作,希斯萊傑是在拍攝本片時猝死,此一意外,曾讓導演一度決定停拍,所幸在希斯萊傑友人柯林法洛、強尼戴普和裘德洛的支持下,才得以續拍。


由於希斯生前只拍了部份段落,為了讓故事得以連貫接續,編劇乃重新修改劇本,以便補拍。結果,除了少數段落容易發現希斯萊傑所飾演的慈善家東尼,角色狀態情緒前後有明顯跳接外,多數時候,劇情銜接通順流暢,彷彿是劇本原本就這樣安排似。其中,最令人佩服的莫過於東尼進入帕納大師鏡中的靈啟世界後,以「面由心生」的隱喻表現手法,以多名男星輪流獻上不同臉孔表情氣韻,表現東尼此一角色複雜的內心狀態。此一作法,無論是改編劇本的危機處理,或對於東尼此一螢幕角色的形象強化,都有神來一筆的加分效果,也增強了「魔幻」與「想像」的力量。


為此,我必須獻上由衷敬意給本戲的編導泰瑞吉蘭,還有為希斯完全成最後夢想的所有朋友,謝謝你們給我一部近年來看過最好看,最有深度,最有想像力,且最為感動的魔幻寫實電影。

作者:Tzara 【Weltschmerz】

本期焦點-【v.256】 2010/0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