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家規》:家庭的意義與價值
你是否曾思考過「家庭」的定義為何?
教育部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中,對「家庭」一詞作出了以下的解釋:「一種以婚姻、血緣、收養或同居等關係為基礎而形成的共同生活單位。」這樣的定義雖不中亦不遠矣。不可否認,倘若單單就組織的構成來說,不論是婚姻關係的夫妻、血緣關係的親子,還是透過法律途徑的收養,這些都符合我們腦海中對「家庭」的既定印象。然而,這充其量不過是組成「家庭」的外在要素罷了,如果少了內在要素──愛──的滋潤,那麼「家庭」的結構就會變得不堪一擊,而其價值也顯得蕩然無存。
日本導演黑澤清的《東京奏鳴曲》中,佐佐木一家人少了溝通、關懷與溫暖,因而引發一連串宛如暴風雨侵襲的衝擊,造成一個完整家庭的徹底崩解;韓國導演金基德在《空屋情人》這部在國際間獲獎無數的電影裡,更大大地解構「家庭」,從「房屋」和「人」這兩個組成要素出發,以遭受家暴的婦女和被遺棄的獨居老人為例子,給予觀眾重新思考「家庭」定義的空間;而德國新銳導演馬克梅爾的首部劇情長片《家有家規》,與上述兩部電影作品同樣是在探討「家庭」的意義與價值,但是不同於黑澤清和金基德兩位導演塑造出的沉重氛圍,馬克梅爾導演以獨樹一格的幽默喜劇手法,讓觀眾在一片此起彼落的歡笑聲中,慢慢體會出存在於「家庭」中的幸福。
誠如《家有家規》有趣的電影海報──包含寵物狗在內,每個人物都是用剪貼的方式拼湊在一起──所示,以主角奧利佛(山謬芬奇飾)為男主人的這一個家庭,每位成員完完全全都是從路邊東湊西湊而成,根本就是毫無血緣或婚姻關係的陌生人。電影一開始,奧利佛開著車在夜晚的街道上,四處找尋符合自己理想條件的「家人」,一個個將他們迷昏後綁進車內,最後載到一棟廢棄的大樓中,共同組織一個烏托邦式的圓滿家庭。猶如辦家家酒一樣,將一輩子可能都八竿子打不著的陌生人兜進一個家庭裡,如此荒謬且誇張的開場安排,頓時使得嚴肅的家庭問題成為兒童遊戲般輕鬆起來。另一方面,由於這種帶著黑色幽默的表現手法,更能令人反思家人或家庭之於自己的意義與價值為何。
一個全由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所組成的家庭,該如何維持其運作,讓整個家庭能夠像個樣子?如同片名的字面意思──每個家都要有家規──奧利佛訂了一組家規,內容包含家人之間的相處之道,以及用餐時間等的作息,試圖讓這個拼裝起來的家庭能立即步上軌道。然而,一個家除了由婚姻、血緣或家規等外在力量所維繫之外,更重要的是內在力量的聯繫。雖然剛開始這群陌生人都是在逼迫之下,才加入這個奇怪的家庭,慢慢地他們卻喜歡上這種感覺,甚至心甘情願繼續在辦家家酒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原來這些被綁架的家庭成員各有自己的問題:媽媽因為不孕症導致婚姻出現危機、阿嬤始終孤苦無依、阿公被子女棄養、女兒無家可歸四處流浪、兒子的父母經常吵架,而小嬰兒則是一出生便面臨棄養的命運。無論面對的問題為何,他們都無法從家庭中獲得溫暖與幸福,反而在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家庭裡,爸爸會每天準備豐富的三餐、能向彼此傾吐心事,甚至是像阿公和阿嬤找到彼此情投意合的對象。劇情的發展令人難以置信,彷彿不斷提醒著觀眾這不過是一齣笑鬧劇罷了,然而一幕幕的相處和互動片段,卻又讓人不禁感到溫馨、和諧,呈現出一幅幸福滿溢的全家福圖像。
電影末尾,這場辦家家酒也該進入尾聲,畢竟這是一個現實的世界,人們不該一直沉溺在理想所構築出的烏托邦裡。不管是在這裡找尋到一生的伴侶,決定相互扶持走下去,還是重新在自己的家庭中找回溫暖,幾乎每位成員都認清家庭的意義,以及自己在其中的價值所在。如此看來,這樣的結局安排的確符合《家有家規》輕鬆且幽默的基調,但是馬克梅爾導演卻給了一個帶著淡淡憂傷,同時也耐人尋味的結尾:奧利佛將屋裡的物品收進紙箱中,並連同一個個寫著日期和地點的紙箱搬至車裡,獨自一人開著車消失在銀幕外。這些紙箱裡裝了什麼?奧利佛接下來要做什麼?導演沒有明說,任憑觀眾由紙箱外頭的黑筆字樣自由聯想猜測。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家庭的經營之道絕對不是靠教科書上的白紙黑字就能學習到,更不存在所謂百分之百完美的烏托邦式家庭。《家有家規》在逗趣笑料的包裝之下,帶領觀眾重新思考嚴肅且重要的「家庭」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