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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座孤島，一個藤蔓橫生纏繞的巨大森林，一隻超越人類力量與想像的龐然巨獸。人類對抗野獸、文明對抗大自然，且看這隻巨獸怎麼在摩天大廈間催枯拉朽；《金剛》這部電影只要稍不留意走偏了方向，很容易變成另一部《侏儸紀公園》、《巨猩喬揚》或《酷斯拉》。而接下這副沉重擔子的不是別人，正是近年來名聞遐邇的名牌級導演Peter
Jackson。

或走不出昔日榮光、或原地踏步不前，往常著名的商業片大導如史蒂芬史匹柏、史考特兄弟、麥可貝都在新作中砸了鍋。這個世界需要一名新的電影英雄，而論名氣論票房，還有誰比Peter
Jackson更適合接下這個擔子？

但有違於世人的評價，我始終視Peter Jackson有如球場上的禪師Phil Jackson：他能在萬人之中指揮若定，也在密室裡將老闆們搞得服服貼貼的，票房好、獎項不斷，但這一切榮耀究竟是他應得的，還是該歸功於他旗下的美術、服裝、特效等那一班工作人員？

在《魔戒》三部曲裡，只見Peter Jackson將Tolkien筆下桀驁不馴、各具特色的人物們收編為平凡無奇的樣板角色，煽情冗長的橋段、過度賣弄廉價的哀傷，再加上令人頭暈目眩的鏡頭運動；他很有溝通整合的手腕、他很努力賣命，但他終究不是柯波拉或庫柏力克，沒有這些孤高天才一般的絕世眼界。這便是我眼中那位缺乏才氣的Peter Jackson。

二、

《金剛》最令人擔心的不是挑戰經典電影的重新演繹，也不是與諸多怪獸災難電影的題材重複，而是Peter Jackson能否延續《魔戒》的虛幻光環，真正建立起自己的風格。在電影前一個小時，他看起來還是那個錦囊中只有兩項法寶的老Peter Jackson：面部表情特寫與俯拍鳥瞰迴旋鏡頭，沒有更多的了，就如同麥可貝一樣逐漸黔驢技窮。

電影正在慢慢佈局，交待Naomi Watts的背景、經濟大蕭條的恐慌年代，以及劇組為何而前往荒島拍戲。Peter Jackson的運鏡跟說故事的方式稱不上出色，而且他實在太過於吝於動剪刀，冗長的對白與不適當的節奏，讓每個場景都顯得交待過度、演得太滿。是有一些很不錯的鏡頭，韻味極其巧妙，但僅此而已。

And there comes the Kong。忽然間電影銀幕上不再有那些絮絮叨叨的對白、陳舊橋段與老笑話，只剩下樹葉枝幹擦過肩頭的沙沙聲，赤足快速奔跑過泥濘的腳步聲，以及巨獸大力擂胸時響徹整座島嶼的雄武怒吼。

忽然間觀眾已全然融入光影之中，為巨獸與恐龍的戰鬥而屏息、心臟越跳越快，再為主角們逃出生天而鬆一口氣。看著Naomi跟金剛從原本命在旦夕的獵物／狩獵者關係，在隨時可能喪命的恐懼之間逐漸緩和、柔化，並拉近彼此的關係；即使種族不同、體形差異甚多，但一人一獸之間不需言語溝通也能心靈相繫。無需言語贅飾，也許只是一個鼻孔噴氣、一個佯怒轉頭不理，細膩的小動作裡便傳達出無數複雜情緒。金剛的率性直爽與Naomi的樸實純真相互映照下，觀眾怎麼能夠忍著不心碎呢？

Naomi與金剛間的無聲感情戲，絕對稱得上是自《浩劫重生》裡Tom Hanks與Wilson一人一球搭檔以來的最佳演出，甚至遠遠過之而無不及。剝除了文字與言語，Peter Jackson也就此擺脫了他最不擅長的部份，反而更能夠專心處理動作與情感的傳達。

三、

而在動作場面上，雖然同是十年來觀眾看得都膩了的恐龍戲碼，但在場面之浩大、節奏之緊湊流暢、動作設計之精巧下，《金剛》的視覺影像遠遠超越了上述多部怪獸災難片。面對暴龍巨顎的圍攻咬噬，落單的金剛或大臂揮舞重擊、或靈巧地在山谷中跳躍閃躲，同時還要顧及掌中Naomi的安危，多方攻防之下端的是精彩絕倫。

不僅片中群龍狂奔的場景效果驚人，Peter Jackson也偷渡了早期從事恐怖片的本領，在電影裡添加了許多令人一見便要作嘔的怪蟲生物，扭曲醜陋的外表直教人起雞皮疙瘩，不由得毛骨悚然起來。

前半段的電影步調雖有些氣悶，但在眾家演員的精彩演出下倒也頗具看頭。一貫頹廢優雅的Adrien Brody還是那麼迷人，而動作誇張的Jack Black演起邪氣的角色來，每個眉頭輕挑、嘴角淫笑仍然令人氣得牙癢癢的，卻又忍不住覺得可愛。當然更少不了我們的女花旦Naomi Watts。她的外表乍看起來總是不那麼星光四射，卻有種鄰家姐姐平易近人的親切特質，也是她的這份特質讓劇中角色顯得善良並極具憐憫心，而讓她與金剛之間化敵為友的橋段產生說服力。

在片末，金剛爬上帝國大廈的鏡頭早在七十年前便已成為經典畫面。而Peter Jackson痴迷的空中鳥瞰鏡頭恰好在此派上用場，在強大震撼力之外更為此一景添加了悲壯感。見那身處異地的巨獸帶著心愛的女人，攀爬在高聳的大樓之上，準備獨力對抗這一整個人類的文明世界，心酸中又帶出無限欷歔。

Peter Jackson在調度人類演員上還是有他的罩門，片中背景的特效畫面如夕陽、瀑布則仍看得出斧鑿痕跡，但《金剛》絕對是Peter Jackson最佳的一次演出。The best you can get out of Peter Jackson。而我相信，美國演藝學院欠了金剛一座影帝獎。又或許我該說是金剛背後的那個人，Andy Serk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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