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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的正面：泰瑞吉連的想像世界

「魔鏡啊魔鏡，到底誰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人？」《神鬼剋星》中的不死妖女莫妮卡貝露琪對著鏡子中的美麗影像如此問道。這個問題實在多此一舉，我們都知道答案正是莫妮卡本人。真正值得一問的其實是以下這個問題：魔鏡啊魔鏡，到底什麼樣的電影才是好看的電影？

《未來總動員》導演泰瑞吉連讓影迷久等的新作《神鬼剋星》就像是一面雙面討好的魔鏡，以詭異而矛盾的方式呈現在觀眾眼前。到底什麼樣的電影才是好看的電影？《神鬼剋星》給了一個同時包含兩種歧異內容的混亂答案。

《神鬼剋星》的第一面想當然爾是屬於泰瑞吉連的那一面。看起來也許像是這個特立獨行的導演終於被好萊塢商業大片給收服，但其實送到泰瑞吉連眼前的這個劇本完全是為他的視野量身打造的奇幻世界。以《七夜怪談西洋篇》和《驚聲尖叫3》崛起的編劇新秀艾倫克魯格在《神鬼剋星》中充分節制他那結尾逆轉的招牌噱頭，而專注地討好泰瑞吉連所喜愛的中心主題：「幻想世界與真實世界的對立，及其界線的瓦解」。甚至連兩位主角格林兄弟都仿造《奇幻城市》中的羅賓威廉斯與傑夫布瑞吉的組合，將整個故事變成了相信者與不相信者衝撞與互動的冒險歷程。

有趣的是克魯格也在最近上映的《毒鑰》中玩弄過這個相信/不相信的主題。很可惜的是《神鬼剋星》的劇本一如流暢無礙卻容易被忘記的《毒鑰》，缺乏真正讓人印象深刻的情節。我們仍可以在電影之中看到泰瑞吉連的身影無所不在，但先天不足的劇本使得這些身影無法凝聚成像，成為了一片模糊的鬼影幢幢。泰瑞吉連的影迷只得辛苦一點四處撿拾這些寶貴而零碎的線索。

鏡子的背面：韋恩斯坦兄弟的賣座公式

《神鬼剋星》的另一面來自電影拍攝途中打著金援的旗幟半路殺出的好萊塢知名製作人韋恩斯坦兄弟 (米拉麥克斯的老闆)。與過去的泰瑞吉連電影不同的是《神鬼剋星》穿插了一籮筐驚悚的、打鬥的以及溫馨的公式，處處充滿了「哈利波特」以及「魔戒」的影子。我們不得不懷疑傳說中因為韋恩斯坦兄弟的參與而導致劇組停拍半年期間 (泰瑞吉連居然還趁著這個空檔去拍完了另外一部電影)，到底發生了多少我們永遠不會知道的情事變更。

製作過《莎翁情史》和《英倫情人》等等叫好又叫座電影的韋恩斯坦兄弟或許更知道商業大片的成功模式，不幸的是連續幾年未拍片的泰瑞吉連對於新近的電腦動畫特效似乎有些生疏，在這些商業大片的特效奇觀之中露出了不少明顯的破綻。加上韋恩斯坦兄弟強行撤換攝影指導所導致的視覺邏輯不一致，整部電影幾乎就像在一個連夜趕工的攝影棚裡發生的冒險故事，隨時可以在佈景上看到手忙腳亂的工人施工不全的些許痕跡。

當然，視覺上的奇觀只是提供給缺乏想像力的觀眾的無障礙設施。

視覺奇觀的瑕疵阻止不了真正投入於聆聽故事的優良觀眾進入泰瑞吉連的想像世界，更阻止不了像我這樣死心塌地鍾愛泰瑞吉連的忠實影迷在觀影過程之中不斷因為典型泰瑞吉連橋段而樂不可支地咯咯笑。距離上一部泰瑞吉連電影在本地上映已經有整整十年，《神鬼剋星》或許不是一部讓人滿意的泰瑞吉連電影，但……天！這可是一部泰瑞吉連電影！

提姆波頓的另一面鏡子

我們很難不把泰瑞吉連的《神鬼剋星》與同樣口味特異的提姆波頓電影相比，特別是類似題材、類似缺失的《斷頭谷》。《斷頭谷》或者《決戰猩球》都可以稱之為輕口味的提姆波頓電影「Lite」版，就如同像不像三分樣的《神鬼剋星》也可以稱作輕口味的泰瑞吉連電影「Lite」版。提姆波頓能夠在好萊塢主流之中挺立到今天，是因為他能在空洞而缺乏個人特色的《斷頭谷》或者《決戰猩球》之中，繼續保有視覺上豐富的個人色彩和各種奇觀。在《巴西》、《終極天將》中神乎其技地運用傳統化妝、模型、攝影技術的泰瑞吉連，則無法繼續利用新的技術提供這一類奇觀給視野比較狹隘的主流觀眾。

泰瑞吉連常常在他的電影之中顛倒互為對照的事物並且不斷挑戰這些事物的模糊界線：虛構的與真實的、正直的與歪曲的、美的與醜的……。他的想像世界看起來就如同鏡子裡的扭曲影像，比之所謂的真實更具有穿透力、更具有代表性。或許就如那些本來壁壘分明卻屢次被他破壞的事物界線，此刻，一直缺乏商業上的驚人成功 (比如提姆波頓的《蝙蝠俠》或《決戰猩球》) 的泰瑞吉連也要面對在魔鏡另外一面那個可能醜一點、扭曲一點的事實──

魔鏡啊魔鏡，到底怎樣才能拍出好看的電影？呼之欲出的答案是：萬一韋恩斯坦兄弟在主導電影風格的拉鋸戰之中勝出，萬一《神鬼剋星》真的拍出了「魔戒」或者「哈利波特」式的冒險奇觀，萬一泰瑞吉連能跟提姆波頓一樣在輕口味版的個人風格之中提供一些膚淺一點的視覺刺激……或許他就能輕輕鬆鬆地過度過這一關。也許韋恩斯坦兄弟就會像華納兄弟影業力挺提姆波頓一樣，讓他在日後拍出自己真正想拍的好看電影，比如說他那擱淺已久卻依然受到矚目的唐吉軻德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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