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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天祥影評《阿波卡獵逃》


雖然我們可以看到男主角父親的死vs.獵人頭頭兒子的死,男主角的全身而返與近乎重生vs.妻兒獲救及新生兒的誕生,對比了生與死、敵與我、恐懼與勇氣。甚至男主角殲滅敵人的法寶,也與開場他們狩獵的形式,譜成對照的關係。


受難記:最後的激情》在爭議聲中創下驚人的票房紀錄,也讓梅爾吉勃遜再度以古語發音來詮釋馬雅文明為背景的《阿波卡獵逃》。


在電影一開始,他先亮出學者論點來說明他的立場,認為一個文明的崩解不是來自外在的侵犯,而是從內部開始腐壞。但是如果因此期待梅爾吉勃遜在隨後會對這種歷史「內因說」有什麼精闢見解的話,恐怕要大失所望。《阿波卡獵逃》這個中文片名還比較「誠實」地招認了他的企圖與成績,你還是用一部動作片的角度去看它比較好!


劇情從一場原住民獵殺野豬的戲展開,追與逃的速度感、獵器與兵器的恐怖、甚至死亡掙扎的血腥與殘酷,都赤裸裸地被擺在眼前。主角「黑豹爪」和父親、朋友們分享獵物,卻在過程中遇到一群被侵略而急著遷徙的路過難民,然後鏡頭隨主角一群人回到部落,簡單描述他們和樂融融的生活後,真正的黑暗降臨,他們遭遇了和白天所見的過客一樣的命運,馬雅「獵人」們兇狠地入侵,燒殺擄掠之餘,還擄走大批男女,他們被送往馬雅帝國,女的為奴,男的獻祭。


然而當電影真正呈現馬雅帝國的景觀時,已經是影片進行好久以後的事了,因為梅爾吉勃遜的主力根本是放在與帝國文明並無太多關係的「黑豹爪」這個角色身上,他在敵人入侵時,先將妻兒藏進洞穴裡,回頭繼續奮戰,卻因為心急喊了一聲「爸」而讓差點死在他手裡的壞蛋殺死他老爸洩憤,繼而在前往帝國的路途上,還要承受同伴傷重、死亡的煎熬。所以到了某些人以為的戲肉部分(馬雅帝國),雖然景觀、演員陣容都極為龐大,但梅爾吉勃遜只是簡簡單單描述王朝的奢淫排場和剖心砍頭等獻祭行為,就算對馬雅文明神秘衰弱的解釋,未免讓人感到「雷聲大雨點小」,也教片頭的大肆聲明顯得有點可笑。與其說梅爾吉勃遜對一個文明的始末感興趣,不如說馬雅祭司拿刀切開奴隸的腹部,手伸進去挖出一個蹦蹦跳的心臟,然後劊子手看著還在掙扎的身體,一刀砍下,人頭滑落,這個殘忍儀式的呈現要比他的史觀還要來得細緻!


男主角雖然在祭壇上大難不死,卻和其他心臟還在體內跳動的弟兄,成為馬雅「獵人」玩弄的工具,他們被飭令奔跑,美其名是只要跑出範圍就能獲得自由,但問題是在跑的過程中會有飛箭、巨石、長槍等各種武器從後襲來,前方還有最後的防守者等著消滅你。男主角理所當然是要逃出去的,然後你追我跑,要如何擺脫或對付隨之而來的「獵人」,就相當於之後所有內容的總和了。 雖然我們可以看到男主角父親的死vs.獵人頭頭兒子的死,男主角的全身而返與近乎重生vs.妻兒獲救及新生兒的誕生,對比了生與死、敵與我、恐懼與勇氣。甚至男主角殲滅敵人的法寶,也與開場他們狩獵的形式,譜成對照的關係。但梅爾吉勃遜藉此成就的,也是他從《梅爾吉勃遜之英雄本色》至今不變的,是男性之間的對抗(他的女性角色多半相當扁平),而訴諸肢體的兇殘暴力,則是他展示此種世界觀的必然方式(即使假耶穌之名的《受難記:最後的激情》也不在感官暴力之外)。


所以,馬雅文明在此片只是一個背景與奇觀,就文明的變遷和崩解而言,毫無深刻論點,甚至是虛晃一招。他真正處理的是個男性的通俗劇,他失去父親與族人,在幾乎不可能生存的情況下,不僅擊退仇敵、拯救妻兒、還要重建自尊。過程有點匪夷所思:身受箭傷卻只消塗塗東西就不藥而癒;狂奔逃命理當流血不止,卻絲毫感覺不到傷口存在,速度快到令真的黑豹也望塵莫及;遑論如何千鈞一髮、方寸不差地置每個敵人於死地了。但如果拋掉這些現實合理性(梅爾吉勃遜拼命教馬雅獵人不斷重複「這是宿命」、「預言實現了」等話來解釋這些「奇蹟」),而僅就這些場面的姿態之美、動作之猛、節奏之快來看,而且欣賞他那種把酷刑與殺戮拍得愈血腥愈真實愈好的原則,《阿波卡獵逃》應該可以滿足這方面的期待。

作者:聞天祥

本期焦點-【v.102】 2007/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