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心風暴：詩劇人生
分享到facebookSam Shepard在《八月心風暴》中只有一場戲，從聲音到風霜疲憊的臉，卻註記著全片的靈魂。
只有一場戲的演員，他唸的台詞，卻是全片的靈魂，他的介紹更是驅動全片劇情的關鍵，他的生命來去牽動著其他十三位的喜怒哀愁，我們該定義他是主角？抑或配角？
戲不在多，而在精，而在妙。Sam Shepard在《八月心風暴》（August: Osage County）的演出，可做如是觀。
電影一開場是美國奧克拉荷馬州的景觀，我們聽見了Sam Shepard蒼老但磁力未減的聲音唸著美國詩人艾略特（T.S.Eliot）的名句：「Life is too long.」這句話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生命洞視，Eliot不是第一位有這種感觸的人，很都多人都曾有過類似感受，但是滄桑男聲告訴我們：「Eliot是第一位寫下這句話的人，後來的人要再提到Life is too long.，就不能不引述他的名字。」這段開場白，其實是一位詩人對另一位詩人的豔羨與妒忌，不只是先寫先贏而已，人家還真的寫得好。
Life is too long.語出艾略特的長詩「空心人（The Hollow Man）」，那是一首充滿死亡意像的詩，敘述著「我們是空心人，我們是稻草人，我們依偎在一起，腦中塞滿了稻草，哎！」大致訴說著生活的空虛與絕望，再帶出了
「Between the conception 在概念與創造之間
And the creation
Between the emotion在情感與回應之間
And the response
Falls the Shadow陰影籠罩
Life is very long生命如此漫長」
用艾略特做開場，不是附庸風雅，標榜氣質（但不可諱言，卻可以直接標示出本片的文藝氣質），而是有些心境自況，這位男聲的旁白隨而帶出了艾略特的妻子Vivienne Haigh-Wood，艾略特原本深愛妻子，但是妻子精神狀態不佳，經常發高燒、疲倦、失眠、偏頭痛和血便，兩人的婚姻並不和諧，艾特略曾在致友人信中提及：「對她而言，這段婚姻沒有帶來任何幸福；對我而言，這段婚姻讓我進入了《荒原》的創作心態（To her, the marriage brought no happiness. To me, it brought the state of mind out of which came The Waste Land.）。」
一段痛苦的愛情，折磨出詩人的名詩，是幸或不幸？Vivienne後來住進了精神病院，直到臨死前，十五年的歲月，艾略特從來不曾去探視她，那是多絕情的人生？Vivienne其實只是個引子，Sam Shepard飾演的Beverly Weston此時才開始介紹他的妻子Violet（由Meryl Streep 飾演），說她服藥成癮，身心狀態很不平衡...此時鏡頭才帶出了Beverly不是第三人稱的敘事者，以上的話語是他在與應徵女僕Johnna（由Misty Upham飾演）的談話，介紹了他自己的心境，也帶出了Johnna日後要照顧的Violet情境，話聲未落，Violet已然現聲，對Beverly的用字諸多挑剔，對Johnna明顯帶有敵意，而且情緒波折甚大。
一位精神狀態不太穩定的主角以這種方式出場，其實是先有文字提供了想像空間，既而再由Meryl Streep 的肉身來詮釋這樣一位靠藥物度日，對生活充滿挑剔與不安情緒的女人，從想像到現實，對位如此精準，電影的魅力與說服力就這樣悄悄穿透了觀眾的心。
Beverly是《八月心風暴》的核心人物，同為詩人，艾略特的婚姻困境逼出了「荒原」名詩，而他還是在奧克拉荷馬的小鎮度日，只能引述詩人名句，未能另創新句，那當然是種無法言喻的苦悶；妻子終日藥癮，他則是酗酒，雖然戲稱那是寫在婚約中的一段相互承諾，但也清楚交代了他們的婚姻困局，以及三位女兒都保持距離，不願返家的原因，但他無法像艾略特那般拋棄髮妻，在安排好Johnna照顧妻子後，他離家出走，最後警方在河床上發現他的屍體。
觀看《八月心風暴》的演員拚戲，確實相當過癮，特別是各種尖酸的用詞，以及舉手投足間暗藏的心事款曲，都吸引著觀眾去關注這一家人的瑣事，進而產生了迴光映照，以及對號入座的生命比對。
但是我寧願回到艾略特的長詩意境之中，「我們是空心人，我們是稻草人，我們依偎在一起，腦中塞滿了稻草，哎！」Violet受不了冷氣，Osage County又是空曠平原，八月天的葬禮上，暑氣逼人，心煩氣燥，也逼出了人性最劣質的一面，開場詩就是破題詩，也是總結詩，看著Julia Roberts終究還是奪門而出，面對蒼茫公路的凝視，又讓我想起了「空心人」的結尾詩句：
This is the way the world ends世界如此終結
Not with a bang but a whimper不是砰的一聲而是鳴咽一聲。
作者：藍祖蔚
【藍色電影夢】
本期焦點－【v.437】 2014/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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