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徬徨之刃:正義與私憤


會演戲的老手,遇上不會導戲的新手,有時候亦只能徒呼負負了。

血債不能血還,那一位受害者的家屬,嚥得下這口氣?改編自日本推理作家東野圭吾長篇小說的電影《徬徨之刃》,卻更想問觀眾:「血還,就真的償了債?了結了恨嗎?」

保護人民,追緝兇手,是警察的天職,一旦你得去保護兇手,免遭受害家屬報復,這還算是正義嗎?又是那門子的正義?《徬徨之刃》直接問觀眾:「法律是要保護弱者?還是成為冷血狡詐者的護身符?警察真的要保護這款人嗎?法律不忘給予兇手改過自新的機會,誰又來替受害者伸張權益? 」

寺尾聰和竹野內豐是吸引我注意《徬徨之刃》的主因,但是作家出身的導演益子昌一顯然找不著核心重點,明明就是正義不能平息私憤,司法卻又不縱容私刑的簡單議題,卻翻來滾去,無法深入,導致《徬徨之刃》的節奏有些拖泥帶水,想要營釀外弛內張的氣氛,卻因冗長又蕪雜,且痕跡太露,使得《徬徨之刃》張力盡失,殊為可惜。



徬徨之刃》的劇情描寫少女繪摩在回家路上遭惡少強行架上汽車,並予姦殺,警方遲未破案,讓悲傷的少女父親長峰重樹(寺尾聰飾演)更覺人生無力,但他卻意外接到一通告密電話,知道了兩位凶手的名字及住所,於是決心自力救濟,大膽闖入其中一位的住家後,赫然發現了女兒生前遭凌辱的錄影帶畫面,憤怒髮指的長峰重樹於是決定血債血還,因為司法既然認定兩位惡少都未成年,理應感化,不能以命償命(對青少年犯罪的主題思考大致與《告白》非常相近),誰來安慰這位受創的父親呢?原本應該保護善良公民,追拿惡少的警方,此時又得去制伏悲憤的父親,而且還認定這位父親比惡少更「危險」。


電影開場的平行剪輯手法已然說明了導演益子昌一的能力局限,先是繪摩和女同學走在街頭的場景,繼而是三位惡少開車前行的喧囂畫面,看似不相干的兩條劇情線,交錯進行後,就已暗示了他們終究糾纏在一起的宿命,此時,川井憲次的音樂又以節節高增,層層進逼的旋律「暗示」即將有事發生,所以,當繪摩打手機告訴父親:「我快到家了。」長峰重樹也滿面欣喜自在地開始熱菜盛飯,準備迎接女兒回家時,那種悲劇即將發生的正面對撞,已然難以迴避。但是這麼清楚明白的雕刻刀痕,還能有什麼意外張力呢?

一如預期,沒有意外,其實正是《徬徨之刃》的致命傷之一,竹野內豐和伊東四朗飾演的刑警,一少一老的搭配,一位熱情,一位沈穩的個性鋪排,一如過去的警察電影,都是老規格的趣味,推理並無過人之處,歷練亦無驚人之舉,就算兩人以速食麵佐餐的場景,也都只是平鋪直述地緩慢推進,平淡而不動人,亦乏生命火花,年輕人總想追求正義,寧走偏鋒,老夥計則堅持司法底線,不肯放水,所以最後誰會開槍?一點都不意外。少了懸疑,歎息的力道就弱了。


同樣地,山谷初男與酒井美紀飾演的民宿父女明明識破了長峰重樹的真實身份與企圖,先是同情,所以願意協力,但是後來再報警的心理轉折,就顯得不近情理(酒井美紀如果相信自己勸退復仇意願甚強的長峰重樹,後來又何以主動報警?),良知與行為之間的不對等關係,更讓劇情的逆轉,喪失了說服人心的內在邏輯了。

步調遲緩,則是《徬徨之刃》的致命傷之二。自力救濟的長峰重樹何以得能一路搶在警方之前行動?有人告密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是警方的辦事不力,才是長峰得能一馬當先的原因(長峰明明都已成了殺人犯,行蹤亦不難預料,而且唯一的扮裝,也只是多了一副眼鏡而已),業餘殺手都能自由來去,鬆散的辦案能力,就更使得全片的節奏變得慵懶乏力了。

益子昌一導演其實浪費了寺尾聰和竹野內豐兩位演員,光以最後一幕的街頭交付現金陷阱來說好了,兩位涉世未深的年輕人竟然能夠輕易耍脫跟蹤的天羅地網?竹野內豐更像是迷路的獵犬,看是若有所感,卻是最後才到達現場,就算他能挺身而出,要求不要開槍,但是導演刻意隱去他所知道的真相與懺悔,就太過一廂情願了(既然竹野內豐早就能夠打手機給寺尾聰交談也交心,何需繞這麼一大圈,何不直接螳螂捕蟬?固然那可以用他刻意放水,以成全被害人父親的心意來做解釋,卻是破綻連連,要想解釋或彌補,都益顯左支右絀了)。


殺掉兇手不能洩憤,嚇壞兇手又能出多少氣呢?或者達到多少預期的效果呢?《徬徨之刃》提出的是司法亦未能解答的問題,電影選擇了遺憾做為終場,勉強可以解釋讓受苦的人不再受苦,也是一種解脫;讓還沒有受苦的人,能有生死一瞬間的恐懼,也是一種懲罰!但在司法天秤上,這兩個砝碼一點都不等值,失衡效應下,就讓觀影人的更加失落了。


作者:藍祖蔚 【藍色電影夢】

本期焦點-【v.358】 2012/08/23